第三天上午,天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风卷着雪沫子刮在窗纸上,“呜呜”地像哭。王翠花带着孟老大、孟招娣又来了,这次还多了个老人——族里的二爷爷,孟家辈分最高、最有威望的长辈。他拄着根枣木拐杖,拐杖头磨得发亮,走起路来“笃笃”响,每一步都透着长辈的威严。
几个人一进门,就把堂屋的小板凳占满了。王翠花坐在中间的高凳上,二爷爷坐在她旁边,孟老大和孟招娣站在后面,像两尊门神,把孟老实和李秀兰堵在炕边,活像审犯人似的。空气里飘着二爷爷旱烟的呛味,混着王翠花身上的萝卜干味,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王翠花先开的口,对着二爷爷拱了拱手,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委屈:“二叔,您瞅瞅老实家的境况,俩小子俩丫头,现在又添一个丫头,家里本来就穷得叮当响,过冬的煤都没备够,这日子咋过啊?俺寻思着,把这个丫头送出去,既能换点钱补贴家用,买袋煤再添点种子,也能让其他孩子好过点,不用跟着啃红薯干,这对谁都好啊。”
孟老大赶紧往前凑了一步,接话接得飞快,生怕慢了一步:“二叔,俺已经跟那远房亲戚说妥当了,人家后天一早就来接人,五十块钱一分都不少,还说要给丫头带身新衣裳!那亲戚家里条件好,有粮有地,还开着杂货铺,丫头去了肯定不受罪,比在家里跟着挨饿强百倍!”
二爷爷抽着旱烟袋,烟杆上的铜锅泛着油光,青色的烟圈从他嘴里慢悠悠吐出来,飘了半天才散。他看了看蹲在地上、头快埋到胸口的孟老实,又扫了眼李秀兰怀里的紫嫣——那小小的一团,连襁褓都撑不起来,眼神里带着长辈的“威严”:“老实啊,咱们孟家祖祖辈辈讲究男丁传承,丫头多了,确实是累赘。你要是真觉得难,送出去也不是不行,毕竟日子还得往下过,总不能让一家子都跟着受穷,让人笑话孟家没本事。”
这话一出,王翠花的脸上立马露出了得意的笑,孟老大和孟招娣也松了口气。
紫嫣躺在李秀兰怀里,“看”着堂屋里的每个人:奶奶王翠花嘴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大伯孟老大眼神里满是急切,搓着手像等着领赏;姑姑孟招娣则是一脸幸灾乐祸,偷偷瞥着李秀兰,像是等着看她妥协。而二爷爷,那个所谓的“长辈”,却连正眼都没看她一眼,只把她当成了减轻家庭负担的“累赘”,一句“让人笑话”就轻飘飘否定了她的存在。
父亲孟老实蹲在地上,头垂得很低,看不见表情,只有肩膀微微颤抖,手里的旱烟袋早就灭了,却还无意识地往嘴里送。紫嫣心里清楚,现在,母亲李秀兰,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如果母亲也撑不住,她就真的要被送去那个陌生的“远房亲戚”家,等着她的,恐怕是小说里写的那般悲惨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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