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贻儿默默上前,小心地将戏本拾起,一页页抚平,仔细检查有无破损。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这无声的姿态,比任何争辩都更有力量,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坚持。
银蝶看着她那副样子,心头火起,却又无处发作,只得恨恨地翻过身去,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这一夜,单贻儿久久未能入眠。枕着那本失而复得、却已沾染了屈辱褶皱的戏本,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同伴的恶意可以如此具体而微,如此伤人于无形。这不再是初入班时那种直白的排斥,而是更深层次的、源于嫉妒的刁难和孤立。她意识到,在这个看似因共同爱好而聚集的团体里,同样存在着复杂的利益纠葛和人性阴暗。
戏班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表面的平静下,暗流却愈发汹涌。银蝶等人不再满足于口头上的挤兑和偶尔藏匿物品的小把戏,她们开始将矛头指向单贻儿赖以立足的根本——她的工作和演出。
一日,单贻儿花费数日心血,刚整理校对完一批准备交付刻印的新戏文,厚厚一叠手稿放在小书屋的案头,只等刘芳最后过目。她因要去排练新戏,便暂时离开。然而,当她傍晚回来时,却发现案头一片狼藉——墨汁不知被谁打翻,泼洒了大半稿纸,乌黑黏腻的墨迹污染了洁净的字迹,多日心血毁于一旦!
单贻儿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她颤抖着手拿起那些被污损的稿纸,试图辨认,却发现许多字迹已模糊难辨,根本无法使用。愤怒、委屈、心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银蝶,除了她,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她冲出书屋,想去找银蝶对质,却在门口撞见了闻讯赶来的刘芳和金雀。
“怎么回事?”刘芳看着屋内狼藉和单贻儿苍白的脸色,沉声问道。
单贻儿强忍泪水,将事情经过和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刘芳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闻声围拢过来的众人,最后落在闻讯赶来、一脸“惊讶”的银蝶和彩云身上。
“呀!怎么搞成这样?”银蝶捂着嘴,故作惊诧,“贻儿妹妹,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么重要的稿子,怎么能把墨放在旁边呢?定是猫儿鼠儿碰翻了吧?”
彩云也附和道:“就是,我们可都一直在前院练功,谁有空来你这小屋子?”
她们矢口否认,且有人证(彼此)证明不在现场。没有确凿证据,单贻儿根本无法指认她们。她看着银蝶眼中那抹掩饰不住的得意,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刘芳是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她深知没有证据难以服众,更不愿在班内掀起更大的风波影响排演。她沉默片刻,对单贻儿道:“稿子毁了,再抄录便是。吃一堑,长一智,往后重要的东西,需得妥善保管。”又对众人道:“都散了吧,此事到此为止。若再有人生事,无论有无证据,我绝不轻饶!”
这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是对银蝶等人的警告,也是对单贻儿的一种保护性敲打——提醒她防范之心不可无。
单贻儿听懂了刘芳的未尽之言。她看着刘芳眼中那一丝无奈与了然,看着银蝶等人悻悻离去的身影,看着金雀投来的同情目光,心中百感交集。她明白,班主有班主的难处,维持班内稳定大局为重。这一次,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默默地回到小书屋,打来清水,一点点清洗案几,收拾残局。墨迹难以彻底清除,如同这次事件在她心中留下的阴影。她没有再流泪,只是紧抿着嘴唇,眼神里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冷硬。
接下来的日子,她更加谨慎。重要的文稿绝不单独放置,练功时自己的水杯、物品也格外留心。她与银蝶等人维持着表面的客气,距离却拉得更远。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排练和琵琶练习中,用更加精湛的技艺来巩固自己的位置。
机会很快来临。一场为城中富商贺寿的重要堂会,云韶班需上演数出拿手好戏,其中压轴的便是单贻儿参与琵琶伴奏并扮演配角(一个虽戏份不多,但有几段关键唱腔和身段的青衣)的《紫钗记》。这是她首次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同时展现琵琶与唱演。
演出前夜,单贻儿在乐师房中最后一次调试琵琶琴弦,确保万无一失。她检查了琵琶的每一个部件,确认无误后,才小心地将琵琶放入琴盒。然而,当她第二天清早来到乐师房,取出琵琶做上台前最后准备时,手指刚搭上琴弦,便觉得不对劲——音准全偏了!而且,那根最关键的、承力最重的老弦,触感异常!
她心中猛地一沉,仔细检查,赫然发现老弦靠近琴轸的地方,竟有细微的、几不可察的磨损痕迹!这绝非自然磨损,倒像是被人用极细的砂石或利器小心打磨过,平时弹奏尚可,一旦用力,极易在关键时刻崩断!
若在台上,琵琶主奏时弦断……那将是何等重大的演出事故!不仅她会名声扫地,更会连累整个云韶班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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