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伸手摸向地面的石砖，温热的。
她猛地抬眼，只见傅承砚正低头拨弄着新燃起的炭炉，仿佛一切都只是巧合。
可苏晚卿的心，却在这一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地砖下埋设微型陶瓮，内盛发酵过的温性茶渣，借其持续释放的余温烘暖地面。
这是她幼时体寒，祖父忧心她冬日习茶受冻，独创的“暖席法”。
普天之下，除了早已仙逝的祖父和她自己，只剩下一位早已隐退的苏家老管家知晓。
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总把秘密藏得太深。”她终于开口，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飘忽。
傅承砚拨弄炉火的动作一僵，他没有抬头，声音沙哑地穿过雨幕传来：“怕光太亮，你会转身走开。”
怕他所做的这一切一旦被揭开，那过于沉重和偏执的用心，会吓得她连这片刻的安宁都不愿再给予。
第十二夜，雨过天晴，星空如洗。
苏晚卿破例带来了一卷从未对任何人公开过的手稿，以及一只老式的留声机。
手稿的封面上，是她亲笔写下的五个字——《胎教茶音集》。
那是她怀孕时，每日为腹中胎儿录制的、由茶叶在不同水温中舒展的微弱声响、山泉滴落石面的声音与古琴曲调融合而成的独特音乐。
她将配套的蜡筒唱片放入留声机，在傅承砚陡然收紧的目光中，按下了开关。
“滋——”
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后，响起的却不是她预想中的音乐。
那是一段被修复过的、夹杂着嘈杂人声的音频。
一个女声在轻声哼唱着不成调的江南小曲，背景音里，是医院走廊里护士的脚步声，以及……B超仪器运作时发出的、独特的“滴滴”声。
傅承砚猛然抬头，瞳孔剧震！
这不是什么《胎教茶音集》！
这是当年在他强令之下，从B超室门外被删除销毁的那段监控录音的复刻版！
她，竟早已悄无声息地重建了所有数据。
只为在今天，在此刻，让他亲耳听见，他曾亲手抹杀掉的，那一声微弱的、属于他孩子的生命初啼。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
苏晚卿缓缓起身，一言不发地朝亭外走去。
就在她即将迈出凉亭门槛的那一刻，她顿住脚步，背对着那个僵硬如石雕的男人，声音清冷地划破夜空：
“明天起，巡护路线改一下。”
傅承砚几乎停止了呼吸，等待着那最终的宣判。
“不必再绕开我的窗。”
话音落，她头也不回地离去，清瘦的背影迅速融入了下山的夜色之中。
而傅承砚，在原地伫立了不知多久。
直到手中紧握的茶杯彻底冷却，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被烫出了一圈清晰的红痕——那是她离座前，悄悄将那杯刚沏好的热茶，推至他手边时留下的温度。
远处，层层叠叠的山雾中，一道微光终于刺破了厚重的云层，精准地落在那张他从未敢坐实的空椅之上。
像一声迟到了二十年，才终于抵达他耳边的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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