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我跟着三叔在黄河边当捞尸人。三叔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水鬼见愁”,一手捞尸的绝活练得炉火纯青,他常说,黄河里的规矩比岸上多——白天不捞顺水尸,夜里不捡飘来物,遇上穿红衣的浮尸,掉头就走,千万别碰。
我那时候刚满二十,初生牛犊不怕虎,总觉得三叔的规矩是吓唬人的。黄河底下藏着数不清的宝贝,要是能捞到一件,后半辈子就不愁了。直到那年中元节的夜里,我捞起了一具穿着红嫁衣的女尸,才知道三叔的话,句句都是拿命换的教训。
那天夜里,月黑风高,黄河水咆哮着翻滚,浪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三叔本来说好不出船,可傍晚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找上门,甩下一沓厚厚的钞票,说他的新婚妻子失足掉进黄河,让我们务必把人捞上来。
男人说,妻子是穿着红嫁衣掉下去的,落水点就在十里外的“鬼门关”河段。我一听“鬼门关”,心里就咯噔一下——那地方是黄河的拐弯处,水流湍急,暗礁密布,每年都要吞掉十几条人命,是捞尸人最忌讳的地方。
三叔皱着眉,把钞票推了回去:“鬼门关的活儿,我不接。”
男人急了,又掏出一沓钞票,声音都带着哭腔:“求您了!我妻子怀着孕,就算是尸身,我也要带她回家!”
看着那两沓钞票,我心里的贪念冒了出来,偷偷拽了拽三叔的衣角。三叔瞪了我一眼,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罢了,就当是积德。记住,捞上来之后,用黑布裹住,千万别让月光照到她的脸。”
我们连夜开着小渔船,朝着鬼门关驶去。夜里的黄河,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水面上泛着青黑色的光,隐约能看见漂浮的水草和杂物。船行到鬼门关的时候,突然起了大雾,能见度不足一米,船桨划在水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就在这儿了。”男人指着前方,声音颤抖。
三叔点亮了马灯,昏黄的灯光照在水面上。我眯着眼睛一看,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水面上,正漂浮着一具穿着红嫁衣的女尸,嫁衣在水里泡得发胀,红得像血,头发散开,在水里漂着,像是一团水草。
“捞!”三叔低喝一声,甩出了捞尸钩。
钩子稳稳地勾住了女尸的嫁衣,我和三叔一起使劲,把她往船上拉。女尸很重,像是灌了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拖上船。我喘着粗气,忍不住掀开了盖在她身上的黑布一角——这一看,差点把我的魂吓飞了。
女尸的脸惨白如纸,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我,嘴角却咧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像是怀了足月的胎儿,手还死死地护着肚子,指甲缝里塞满了河泥。
“你找死!”三叔怒吼一声,赶紧把黑布盖严实,“说了别让月光照到她的脸!”
话音刚落,船身猛地一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大雾更浓了,马灯的火苗剧烈地晃动,差点熄灭。那个黑西装男人突然怪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根本不像人的声音:“你们捞错了……我不是来捞尸的……我是来送你们下去的……”
我猛地回头,看见男人的脸正在变化,皮肤变得青黑,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裂到了耳根。他不是人!
“是水猴子!”三叔大喊一声,从船板下抽出一把斩马刀,“这畜生披着人皮,引我们来捞这具孕尸!”
水猴子怪叫着扑了过来,爪子尖利如刀,朝着我的脖子抓来。三叔挥刀砍去,刀光闪过,水猴子的胳膊被砍断了,掉在船上,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就在这时,盖着女尸的黑布突然被风吹开了。月光照在女尸的脸上,她的眼睛突然流出两行血泪,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拼命挣扎。
“她要生了!是河妖!”三叔的声音都在发抖。
女尸的肚子“砰”的一声裂开了,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爬了出来,眼睛是血红色的,张嘴就朝着我咬来。我吓得魂飞魄散,一脚把它踹进了黄河里。
女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船上坐了起来,红嫁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的头发变得很长,像一条条毒蛇,朝着我和三叔缠来。船身剧烈地摇晃,眼看就要翻了。
三叔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墨斗——这是他祖传的宝贝,墨线是用黑狗血浸过的。他扯出墨线,朝着女尸弹了过去。
“滋啦”一声,墨线像是烧红的烙铁,在女尸身上烫出一道黑印。女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开始冒烟。三叔趁机把那沓钞票扔了出去,大喊:“这是给你的买路钱!放过我们!”
钞票掉进黄河里,瞬间被浪头卷走。女尸的眼神渐渐变得平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裂开的肚子,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的孩子……”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三叔叹了口气,对着女尸鞠了一躬:“姑娘,我们知道你死得冤。这水猴子利用你,害了不少人。我们这就帮你把它斩了,给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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