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2医疗室内那声短暂、诡异、直接作用于神经的耳语,如同投入意识深潭的一枚淬毒冰锥。余波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反而在林晚看似平静的日常训练下,持续释放着冰冷的、带有腐蚀性的寒意。“信标…确认…非安全…重复…非安全…三叉戟…” 每一个被压缩过的音节,都像一个无法破解的密码锁,沉重地悬挂在她思维的暗室中,每一次无意识的触碰,都会带来一阵混杂着恐惧、警惕和冰冷兴奋的战栗。
是警告?是陷阱?还是“巢穴”内部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测试?无论哪种,都意味着一件事:她所处的这个“绝对安全、绝对控制”的白色茧房,并非铁板一块。冰层之下,暗流汹涌。有“东西”能渗透进来,向她传递信息。而这个“东西”,是敌是友,目的何在,她一无所知。
“三叉戟”。这个词尤为关键,也最为模糊。训练之余,在“教官”允许的、用于“艾琳·陈”学术研究的有限信息渠道里,她极其谨慎地尝试进行一些边缘查询。当然,不会直接搜索“三叉戟”这个敏感词。她以研究“冷战时期欧洲隐秘通讯代号与地理隐喻”为名,调阅了一些解密的旧档案和学术论文。在其中一篇关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某个已解散的北约附属情报协作网络的概述中,她看到了“三叉戟”这个代号——它并非指代某个固定地点或行动,而是该网络内部用于标识“高价值、高风险、需多线验证的绝密情报来源”的类别代码。这类情报通常来源不明,真伪难辨,但一旦被证实,价值极高。
“高价值、高风险、需多线验证的绝密情报来源”……这描述,与那条直接侵入“巢穴”医疗系统、向她发出警告的耳语,何其相似?如果“三叉戟”确实指向这个历史代码的隐喻意义,那么传递信息者,是在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是一个“高风险但可能有高价值”的秘密信源?还是暗示这条关于“信标非安全”的警告本身,就属于“三叉戟”级别的信息?
谜团更深了。
林晚没有将这条线索写入任何报告,也没有向“教官”做任何形式的暗示。她只是将关于北约旧情报网络代码的那篇论文摘要,混在一堆关于东欧艺术品黑市的学术资料里,存入了“艾琳·陈”的私人研究笔记(一个经过加密的、但理论上“巢穴”可审查的虚拟空间)。这是一种极其隐晦的、近乎自我安慰的“记录”,像是在无边黑暗中,为自己划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只有自己能看懂的路标。
外部的压力也在持续加码。“巢穴”情报摘要显示,瑞信已经与至少两家国际性的文化投资财团进行了初步接触,商讨“东方韵”的处置方案。同时,“艺廊·隐庐”背后那家列支敦士登基金,其资金流动变得更加频繁和隐秘,有几笔款项流向了东南亚几家新成立的、业务范围涵盖“艺术品仓储与物流”和“跨境税务优化”的公司。而“密涅瓦之盾”的塞巴斯蒂安·克劳斯,在结束苏黎世的行程后,并未返回公司总部,其行程显示下一站是香港。
香港。这个地点触动了林晚某根敏感的神经。方哲的“核爆”计划核心就在香港。陆北辰与安德森、瑞信的诸多纠葛,香港也是关键节点之一。“密涅瓦之盾”此时派人前往,是巧合,还是预示着新的风暴将在那个东方金融中心酝酿?
所有这些信息碎片,都被她冷静地分析、归类,写入每日的风险评估报告。她的报告越来越详实,逻辑越发清晰,甚至开始尝试基于有限信息进行一些简单的推演,比如“如果瑞信选择与A财团合作,对‘东方韵’文化独立性的潜在影响”,或者“列支敦士登基金资金流向东南亚,是否在搭建新的资产转移通道”。她知道,这些报告是“巢穴”评估她价值的重要依据,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对外界施加影响的、合规的渠道。
她要让“巢穴”看到,“艾琳·陈”这个身份,不仅是一个需要保护的资产,也是一个具备分析能力、能提供价值的“观察者”。这或许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为她争取到多一点点的主动权,或者至少,减少一点被随意处置的风险。
训练也在继续推进。今天上午的模块是“封闭环境多人协同突破与防御模拟”,地点在B7安全屋内最大的一个训练空间——C1综合战术室。
C1战术室与之前纯白的训练室不同。它更像一个巨大的、可动态重构的黑色方盒子。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由无数个可独立控制升降、平移、旋转的黑色金属板构成,能够根据需要,在几分钟内组合成复杂的室内环境:办公楼的走廊和房间、酒店的套房、机舱、甚至地铁车厢的片段。环境光照、声音、甚至气味都可以模拟。这是进行接近实战的复杂场景训练的地方。
林晚和其他“学员”一起站在战术室中央的待命区。说是“其他学员”,实际上她从未见过他们的真容,也从未有过任何语言交流。他们一共五人,包括她自己。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带有轻微差异标识的黑色训练服,戴着全覆盖式的黑色头盔,头盔面罩是深色的单向镜,完全隔绝了视线交流。他们只在特定的协同训练中出现,通过加密通讯频道进行简洁到极致的技术交流。她不知道他们是谁,是男是女,来自哪里,为何在此。他们就像五个被设定好程序的黑色幽灵,在“教官”的指令下,完成一场场冰冷精准的战术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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