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皇帝那句：“派人将圣旨截下”实打实地被余山听在了耳里。
当天下午，锦公公晚上不用值夜，因此早早就回了院子里，打算松快一下。
她刚走到门口就警觉地发现，院子里有人。
空气中回荡着一股旁人的气息，她推开门，发现院内的石桌旁，余山正端坐在那儿。
“余山？你怎么坐在这儿？”瞧见是他，锦川的情绪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语气亲昵地问：“来了坐在这儿做什么，怎么不去屋子里坐着等我？”
余山那张总是冷着没有表情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些旁的情绪，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偏头躲开锦川的目光，回：“那……那毕竟是你的屋子，我进去恐怕有些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锦川不以为然，她将余山扯进里面的正房里，又道：“我去换件衣服出来，你先喝杯茶等着。”
余山万年难得一见地笑了笑，点头说：“好。”
锦川进了内间，换了自己身上的太监服，又洗了脸上的伪装，素着一张白净的小脸就出去了。
她毕竟是曾经冠绝六宫的宸皇贵妃，哪怕时间在她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可她依旧貌美的惊人。
这张脸余山曾经看过无数次，可如今再出现的时候，他仍旧是看痴了。
女子嘴角微翘，睫毛纤长，那眼里盛了满满一湖秋水，只消一眼，余山便觉得自己的心又沉了进去。
锦川，不，姜草心情颇好地坐在桌边，问：“出了何事，你今日怎么会主动来找我？”
两人相识已经有十来年了，除去最开始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外，后来的余山总是在暗处看着她，看她扮成宦官锦川，看她小心翼翼行事，却从来没有打扰过。
就连两人仅有的几次交谈，也仅仅是擦肩而过的那一句问候。
“有件事情，我觉得理应跟你说一声。”余山从那张脸上回过神来，道：
“陛下似乎知道明日百官会胁迫他写下圣旨，这圣旨不仅仅要召回顾家军，还要救出姜止。”
“除此以外，他还说……会派人暗中截了这圣旨。”
将圣旨劫走？
“呵。”姜草轻笑一声：“这样掩耳盗铃的事情他倒是也做得出来，也不怕失了一个帝王的体面。”
余山又说：“我想着，那成世子终归是姜家的后裔，又是你的侄子，总不该让他就这么死了。还有……若是你诚心想给皇帝添堵，让顾家军平安回京就是最好的一个法子。”
是，姜草心底里是不希望姜止死的。
那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儿，她也看着姜止逐渐长大，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感情的。
“我明白了。”她应下这件事：“只是……陛下若是要派人截圣旨，我们该怎么才能保证圣旨平安到达边境呢？”
如果是皇帝铁了心要派人去截，那么，从王城到边境的这一条路都有可能会被严加盘查。
更何况是圣旨那么明晃晃的东西了，随随便便一搜就能搜出来。
“我倒是有个法子。”
余山出主意：“送圣旨去边境这件事很重要，因此皇帝肯定会派凤羽卫去护送，路上极有可能让他的暗卫去截。”
“不仅如此，他很有可能会吩咐凤羽卫减轻防守，好让这圣旨被截得容易些，你大可以从这里面做文章，先人一步将圣旨带走。”
“然后给一些最不起眼，最不会引人瞩目的人来送，比如小孩，比如女人，比如老人。”
“对呀！”姜草这下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可行之处：“一封圣旨虽然显眼，但若是我将那圣旨拆了，拆成许多部分分批来运，这不就好多了吗！”
虽然私毁圣旨是大罪，可是最后圣旨不还是传到顾舒尘手里吗，顾舒尘总不会真有这么傻傻到会把“圣旨有破损”这样的事情拿出来说吧！
“但是你要小心。”余山叮嘱道：“这件事你不能用你的人来做，万一被抓了，到时候这可不是咱们两人的事了，搞不好还要牵连凤羽卫。”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世子自己的身边人来做这件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世子那些丫鬟奴仆应该还在王城里吧？”
“应该是在的。”姜草点点头：“只是他们藏的好，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来。”
余山：“不用你找，你只需要把拿来的圣旨给城中那些……那些和成世子关系密切的人就行了。”
“比如宋家小姐，林家公子，还有那位陵尚书，他们都应该掂量得了这件事的轻重，你只需要稍加提点，他们都不是笨人，会明白的。”
这件事的方案就彻底出来了，姜草觉得自己心里暖暖的，不由得感叹道：
“余山，谢谢你，若不是你今天来提醒我这些，恐怕以后这世上便真的没有我的亲人了。”
余山安慰她：“放心吧，以后……以后我也会多护着成世子一些的。”
姜草不禁感叹道：“这么多年……我都没来得及对你说一句谢谢，谢谢你当年救我。”
“那时候我心气高，觉得和陛下之间走有了那么大的仇怨，活着倒还不如死了，当时还怪你把我救下来，现在想想，真的多亏了有你。”
“不是的。”余山摇摇头：“你从来都不必谢我。”
他抬头看了眼姜草，那眼里仿佛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添了一句：“能遇见你便是我一生的幸运了，是我多亏了有你。”
那个名字在他舌尖打转，可他却半个字都没办法说出口。
直到他走出了院门，走到已经看不到那个娇俏女子的地方，才从他的嘴里浅浅溢出两个字：
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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