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荔香闻言一怔，继而默然。
不得不说，自家娘娘真的是一语中的，直击利害。
帝宠、子嗣、位份，这阖宫的妃嫔，所争所夺、所在乎的，无非也就是这几样了。
“与本宫而言，陛下所有的皇嗣都是我的孩儿，他们都不能、也不敢不尊称本宫一声母后，尊敬、孝顺我这个皇后。至于位份么？呵呵，本宫早已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富贵已极，位份早定。”
“又有陛下那永不废后的誓言在前，本宫自是没有什么其他好想望的，只须恪守好我这个皇后的本分，就能永享至高无上的尊荣。”
提起这档子事，顾毓嬅一笑，笑容之中，满是从容与自信。
末了，又是话锋一转：
“而这些后宫嫔妃，就不一样了。一则，子嗣对于后宫的诸人来说，那就是后半生的依靠。”
帝王的宠爱，是最不可靠、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于阖宫的嫔妃而言，没有什么比子嗣，更能够使她们在色衰爱弛、无有帝宠之后，能够有所依仗、安生立命的了。
“毕竟，凡有子嗣的嫔妃，在陛下百年之后，还能够前往儿子的封地，颐养天年。而无所出的嫔妃，却只能于深宫之中了此残生，晚景凄凉。为着自己将来的后半生，能够安逸和美，这些嫔妃还不卯足劲来争宠、以求能得个子嗣么？”
说到这里，顾毓嬅唇角微弯，一脸的似笑非笑，波光潋滟的凤眸之中，飞速掠过一抹讥嘲：
“再则，嫔妃们可不像本宫这般，入宫伊始，就能登上后宫之主的宝座，有着至高的地位。她们可是被分为了三六九等的。然而，这人呀，又有谁愿意对旁人，俯首称臣着过日子呢？入得这后宫侍君之人，谁人不想呼奴唤婢、荣宠一生？”
“可是，没有帝宠，又何来的子嗣？没有帝宠，又怎么能够提升位份，进而得到诸多尊荣？所以，这些人最终还是得挖空心思的去争宠。”
“娘娘……”
闻言，荔香是既讶然、又默然。
既惊讶与自家娘娘堪破世情的通透，又默然于顾毓嬅说的这些事情。
这一切，便是后宫。
是后宫女子的常态与世情。
“还是那句老话，皇上只有一个，这后宫的女人却何止三千？所以嘛，这后宫的女人们啊，无论是想要恩爱、子嗣、还是位份、又或者是荣华富贵，都免不了要去争夺帝宠。如此一来，她们就免不了得有那一场场、你争我夺的恶斗与恶战。”
迎上荔香的目光，顾毓嬅又是一笑，凤眸之中的讥嘲之色愈浓，整个人，显然超然又淡定：
“呵，荔香呀，既然这些女人自个儿便会互相争斗，本宫又何须自己动手收拾她们？倒真真不如坐着看戏呢。”
“可是娘娘，争斗之中，必然有人落败，也必然有人胜出。那胜出之人，若是借此逐渐做大，可怎生是好啊？”
荔香不甚赞同的急急提醒毓嬅道。
“本宫不是都说了要制衡后宫了么？何谓制衡？！令各方互相掣肘、互为制约是也。落败者自然就此失势于后宫，甚至于就此消失于宫廷、亦或是人世。”
“然，那胜出之人，亦不会笑得了多久，其他妃嫔，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她一人得意？必会有新人与之争风，她亦逃脱不了，被人斗下阵来的下场。”
顾毓嬅不以为然地淡淡说道。
“那……要是后宫的其他嫔妃畏于其势，不敢与这胜出者争风呢？还有，要是这胜出之人，一直所向披靡，一直在后宫争斗中获胜呢？此人极有可能日益做大，到时，必会是娘娘您的心腹大患啊。”
荔香仍是很不放心的劝谏道。
“呵呵，眼见着他人风光无限，你以为一众妃嫔，会按捺得住她们那，蠢蠢欲动的野心和私欲么？真要是那般与世无争、清心寡欲之人，她们就不会入宫侍君了。就算一时碍于他人之权势，不敢正面相较，诸妃嫔也不会放弃她们，对权势的追逐与想望的。”
“这一切，皆源于她们骨子里，对权势富贵的强烈渴求。必要时，本宫再在其中稍稍加把火，就不信她们不会互斗互杀。”
顾毓嬅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顿了顿，又别有深意的笑道：
“至于那什么一路过关斩将、一直胜出之人，在本宫看来。这种人根本不会存在。”
瞥见荔香一头雾水的模样，父毓嬅柔柔一笑，抬眸望向天际，似喟似叹，喃喃道：
“由来新人换旧颜。再厉害的女人，在这后宫之中，都逃脱不了色衰爱弛的命运。当她们年老色衰之时，便是被其他有野心、有心机的年轻貌美女子，取而代之之日。谁——都不可能例外！”
“娘娘……”
闻言，荔香又是一阵默然。
聪慧如荔香，自然知晓这后宫之事……
唉，娘娘说的也太直白、太真实了。
对这位没事尽爱说些大实话的主子，荔香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才好。
今日秋高气爽、天气尚好，索性闲来无事，毓嬅遂一时兴起，带上一直贴身伺候的荔香，便就这么轻车简从地去往后宫各处溜达。主仆两人原是预备着在后宫之中景致上佳之处好生走走逛逛，竟没想到就赶上了太掖池畔孙美人挤兑周美人的那一出。
经过刚刚的那番交心长谈，主仆俩都觉得有点儿意兴阑珊，一时间竟是失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毓嬅见荔香一副若有所思、怏怏不乐的小模样，不由悠悠一叹，正欲开口吩咐荔香与自己回返寝宫。就听得一清澈嘹亮的青年男子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原本静谧的氛围：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毓嬅寻声转头望去，只见一年约二十左右、身材颀长挺拔、五官精致、面容异常俊俏的翩翩佳公子模样的锦衣青年，正对着自己拱手下拜施礼。
蒋涵！
自顾毓嬅的脑海之中，倏的跳出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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