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间垂下一串串洁白的晚香玉，随着微风摇动时，泼洒出浓郁的香韵。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王蓁看见娘亲手里捧着个焦黄酥脆的古楼子，笑眯眯向自己走过来，伸手晃了晃着她身下的摇椅，含着温柔和笑道：“蓁儿先别睡，起来吃饭了！”
王蓁也笑眯眯望着娘亲慈和的笑靥，却觉着眼皮子发沉，摇头道：“娘，我困的很，想先睡一小会儿。”
娘亲却不知为何，摇晃的越来越用力，王蓁被摇晃的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娘亲突然脸色一变，满脸愤怒冲她吼道：“都什么时辰了，你还睡！”说话时，竟恶狠狠地扯住她的手臂就往地上拖。
王蓁被猛地拖拽起来，只觉手臂一阵疼，恍然间睁开眼，却见是春池立在床边，正厌恶地瞪着自己。
王蓁吓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用手护住胸口，回瞪向春池：“你，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春池见她一副生怕被自己侵犯的模样，脸上厌恶的表情更甚，冷声斥道：“你去看看更漏，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在睡觉，第一天在将军身边做事就如此懈怠，你脸皮厚不打紧，别拉我同你做垫背！”
王蓁闻言，立刻跳下床向院中的更漏看过去，惊地胸口小兔一蹦，原本以为只是个小憩，没曾想已是申时初刻，她竟一口气睡过去整整三个半时辰。
王蓁慌乱整了整发髻，也顾不得睡觉压了一身褶皱的长衫，匆忙就向后院的书房赶。
看着王蓁夺门而出的仓促背影，春池不自觉又皱了下眉。
先前觉着她长相清秀伶俐，又是一脸的聪明相，恰又认得字，安排在李嗣源身边服侍再妥帖不过，却没想竟如此粗心毛躁。
方才听她睡梦中声声唤娘，春池心下其实生出些感慨，到底年纪尚小，李嗣源又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子。
春池此时方觉着有些后悔，或许真不该荐她去做这个差事。
转身正欲走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桌面，春池一眼就看见了那只李嗣源平日常用的青瓷茶盏，春池先是一怔，跟着眉头不自觉又皱紧了几分。
————
王蓁赶到书房的时候，恰遇李嗣源命人在书房外的栏杆旁安棋桌，旁边仍立着安重诲，看来俩人是准备在一树红枫下设局对弈。
王蓁仔细看了一圈，见周围并没设上午那个红泥小茶炉，心下暗暗地舒了口气，约莫这二人只顾下棋，并不喝上午那样讲究的茶，便没挨过去，只悄俏立在不远处的一树花影底下。
李嗣源和安重诲棋下的很投入，王蓁远远站着看了一会儿，觉着自己在他二人那厢没甚存在感，尤其是李嗣源，好像也并未因自己迟到几个时辰而着恼。
许是春池他喜欢大惊小怪吧，心里这般想着，王蓁不自觉就拿李嗣源同先前戴夫人相比较一番，觉着他尚算是个宽和的主子。
存了这个印象，王蓁心里顿觉宽慰许多，行为举止也轻松不少，站在树下闲来无事，便将目光转向枝头，一只蝉正在趴在树枝上褪壳。
王蓁的眼力着实有限，她只觉李嗣源同安重诲棋下的认真，其实并没瞧出来，认真下棋的其实只有李嗣源一个，安重诲的一门心思，则是与手底下的棋局全然无半文钱的干系。
自王蓁来至这厢院落之中，他便对李嗣源小声地提点过，无奈李嗣源始终垂着眼帘，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举手落下一枚白子，顺带收了棋盘上的数眼黑子。
见王蓁伸手攀住一根矮枝，安重诲合拢扇子，轻轻敲了几下棋盘，小声道：“你快看啊，她居然会爬树！”
李嗣源仍从容不迫地落下一枚白子，只是这回收了一大把黑旗，终于抬起头，扫了安重诲一眼，好看的长眉轻轻挑了挑：“你确定是来找我下棋的？”
……
安重诲被问的讪讪一笑，拿扇子向王蓁那边指：“你身边这个新来的随侍，却是挺有意思！”
李嗣源顺着安重诲指的方向看过去，见王蓁不知何时已上了树，眼下正专注同一根枝桠揪扯衣裳下摆，似乎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正在当职。
李嗣源脸上并未显出什么情绪，眸光望着王蓁，问：“你在做什么？”
李嗣源的声音不急不缓，不高不重，但树上的王蓁却听得十分清楚。
猛然由枝叶间抬起头，正对上李嗣源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王蓁心里莫名就一阵紧张，手上一时失了力道，身子一个不稳，直直由树上摔了下来。
安重诲见状，先就站了起来，无奈身上没功夫，赶过去救人已是来不及，侧目看向旁边功夫了得的李嗣源，却见他俨然一副泰山崩于前后左右，仍岿然不动坦然端坐。
幸而树不算高，王蓁又是屁股先着地，除了有些疼，并无大碍。
安重诲嘴角抽了抽，重新落坐时，王蓁已经呲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掸着身上的尘土向这边走来。
来到回廊下，王蓁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也低低的：“我上树去……取这个。”说话时，将白皙的小手摊开李嗣源面前，手上虽蹭了些泥显得有点脏，掌心却躺着一枚完整剔透的蝉壳。
看见那只蝉壳，不等李嗣源开口，安重诲先叹道：“这么完整的蝉壳实在难得啊！看看，连眼睛都是完好的，还能看到后腿上的细毛呢。”
李嗣源始终没说话，目光越过王蓁的手，落在她沾满灰尘还被树枝刮了条口子的衣衫上，淡淡道：“将架上的茶饼取来，煎一壶茶。”
茶饼？茶饼是什么饼？
王蓁瞠着一双绝美的眸子，用目光向旁边的安重诲求救，见他用口型说的仿佛是“博古架”三个字，心下约莫有了些印象，大眼睛冲他俏皮地眨巴几下，王蓁将蝉壳小心放在棋桌边上，转身向书房跑去。
王蓁只不经意的一个笑靥，蝶翼般美丽的长睫忽而闪动，犹如落在荷叶上的露珠，被晨曦第一缕阳光折射出绝美的光华，弄得安重诲不觉又怔了怔。
待回过神来，安重诲心下不禁暗叹，自己并非沉迷美色之人，却也禁不住这样惊世绝艳的浅浅一瞥。担心被李嗣源窥见心思，安重诲心虚地侧目看向旁边，却见李嗣源的目光，仍停落在棋桌边上那只晶莹剔透的蝉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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