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慌乱无措的模样收入眼底，李嗣源目光落回棋局上，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留在我身侧是为何？”
顿了半晌，王蓁低低地回道：“报恩。”
吧嗒，一颗白子落在局内，李嗣源替王蓁走出一步，声音低沉道：“既然如此，学棋也算报恩的一部分。”
听见这个话，王蓁低垂的明眸勉为其难地盯着棋局，咬着唇发了会儿呆才缓缓抬起一只胳膊，将小手伸进棋匣子里。
就在李嗣源满心以为她已经打算甘心臣服的时候，王蓁突然抬起头，美丽眸子对着他吟吟一笑：“不如，我教你下双陆吧，那个棋子少，又简单又好玩！”
哗啦！
李嗣源皱着好看的长眉，眼睁睁看着王蓁一双小手，殷勤利落地将黑白二子各自收捡回匣内，就着他的云子和棋盘，麻溜摆出一副双陆的开局。
而此时的源缘轩外，侍从拦下正欲往轩内的夏玉婵，恭敬道：“夏姑娘请留步，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轻易进书房打扰。”
夏玉婵美丽的眸子在紧闭的房门外流连，语带疑惑：“眼看就要过年了，将军竟还如此忙碌？”
侍从赔笑：“将军的事属下不敢多言。”
夏玉婵似仍不死心，在院外徘徊了几步，又问：“将军他这般忙碌，身侧可有人伺候？”
“夏姑娘请放心，王侍从一早就进去伺候将军了。”
“房中只他与将军俩人？”
“是，除将军外，只有王侍从在里面。”
听得最终这个肯定的答复，夏玉婵似终于安下了心，却似有些不情愿地又向院内看了一眼，突然瞧见院中的湖面中央破了个大洞，又见远一些冻冰的湖面上堆着许多雪球。
夏玉婵疑惑地皱了下秀眉，心中颇为不解。
阖府之中，有谁竟会玩雪球？有谁竟敢玩雪球？
————
在王蓁被关在源缘轩数日之后，渌竹馆里的安重诲觉着，王蓁这个徒儿做的有点不地道。
前些日身子不好的时候，日日都来缠他至深夜，眼下身子养好了，不但不来送饼下棋，连个人影子也看不见了。安重诲觉着下次再遇着给她上课的机会，当给她讲一讲尊师的重要性。
又忍了数日实在忍的棋瘾难耐，安重诲不得不踏着月色，亲自走一趟宁和院去寻他的不肖徒弟，却好巧不巧地又在门口遇见了秋沁。
一问才知，原来王蓁是回源缘轩当职去了。
据秋沁提供的日期，安重诲掐指一算，王蓁回去当职的日子，偏巧正是李嗣源夜访渌竹馆的第二日。
呵，他安重诲才不信这个邪，凡事哪有这么巧的。
憋了整整一宿，第二日清晨，安重诲顾不得吃早饭就直奔源缘轩，原本以为能趁着李嗣源来之前，先跟截住王蓁探一探口风。
心里打好小算盘的安重诲还没跨进院门，远远就听见源缘轩内传出一阵欢愉的说笑之声，好不热闹。
走近一看，安重诲见光洁的冰面上清理出一条滑溜的冰道，并排摆放着几只木瓶，王蓁和李嗣源手里各拿着一个木球，沿着刨好的冰道向彼端的木瓶滚掷，春池和几个小厮围着一圈正看得热闹，还时不时爆出阵阵喝彩之声。
安重诲分开人群走进去，立在二人身后看了几局，忍不住也拿起个木球丢过去。
王蓁回头见是安重诲，笑着将他拉到前头，兴奋的俏脸通红：“师父你来的正好，我和春池正同将军比试冰射呢，这个玩法是徒儿我发明的！”
安重诲不屑地扫了眼冰上的木瓶：“不就是将木射挪到了冰面上么？还冰射，什么新鲜玩意儿！这种不用动脑子只使用蛮力的游戏哪有下双陆有意思。”
这番话说的一语双关，末了，安重诲眼神还有意无意地扫了眼旁边的李嗣源。
李嗣源好似并没听见他的话，附身将手中的木球掷了出去。
木球夹裹着飕飕的风声直奔对面的一排木瓶，随即一声闷响，木瓶全部被击倒，周围立刻又爆出一片喝彩，而李嗣源抛出的那颗木球却并没有停下，继续行进时，竟将安重诲先掷出的那颗木球撞出老远。
安重诲抽了几下唇角，翻了记白眼，分开人群就要走。
王蓁并没看出来这俩人之间的明枪暗箭，只见安重诲要走，也没多想伸手就将他的袖子扯住：“师父才来为何就要走？你好久没来书房陪将军了。”
安重诲回头对王蓁笑道：“他现在正春风得意，再用不着为师我陪了。”
王蓁一张小脸甚是认真地辩道：“师父这个话说的不对，眼下才过了冬至，距立春尚早呢，哪里来的春风？”
松开腕带的李嗣源正理着衣袖，由王蓁身后走过来，目光扫过她拽着安重诲衣袖的小手，落在安重诲笑意深切的脸上：“你若也想体会这如沐春风的感觉倒也不难，我突然记起来，这园中有一院春色正浓时……”
安重诲脸色变了几变，不着痕迹地拂开王蓁黏在自己衣袖上的小手，默不作声向房内走去。
当安重诲跨进房门，看见窗边茶席上摆着一副双陆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同大白天撞鬼没甚差别。
趁着王蓁转身去分茶膏的空档，憋的难受的安重诲，压低了声将身子探过去向着李嗣源笑道：“你这可是典型的重色轻友啊！”
李嗣源走了一步棋，垂着眸神色坦然道：“我当日只说不同你学双陆，可没说过此生不学！”
安重诲勾唇一笑：“你此刻学这双陆，难道只是简单为了养个兴趣？”
见李嗣源浅笑不语，安重诲正欲开口时，王蓁端着茶盘走过来，将两个茶盏分别摆在俩人面前，就忍不住向棋局上看了一眼。
这一看，王蓁不禁惊讶叫道：“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只教了将军数日，只区区数日而已，将军竟能与安先生下成平局？”沮丧着一张小脸：“哎，这回我又落第了。”
安重诲摊开不离身的玉骨折扇，望着王蓁眼角含笑道：“你愁什么，想胜为师我确有些难，若想胜将军，于你而言却断非难事！”
王蓁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巴望着安重诲，期待他的绝妙好计。
安重诲眼中黠光闪了几闪，终究没胆子将含在嘴里的“美人计”三个字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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