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十六娘勾唇一笑：“这灯笼却是用作魁灯会的，你可知选出来的那盏魁灯，又拿来做什么？”
王蓁懵懵地摇了摇头。
丁十六娘嗤笑：“魁灯是用来悬在喜房外头的！”
说话间，丁十六娘顺手拿过王蓁手里的灯笼，左右端详着笑道：“你这个灯笼轻*薄透明，用的料子也特别，颜色又喜庆，入夜点起来必定十分耀眼。我瞧那些用绢绸裹出来的闷罐子似得灯笼，全不及你这个样式别致好看。哦，对了，还有这上头贴的海棠，取的也是个喜庆的意……”
丁十六娘话说一半，无意间抬眼看向身边的王蓁，却见她似并没听自己说话，明澈的眸子怔怔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手里的灯笼轻轻放在旁边，丁十六娘打量王蓁片刻，低声道：“我想问你件事，你需同我讲实话。”
王蓁仍默不作声，只轻轻点了下头。
“你同李将军，入宫前就认识吧？”
没想到丁十六娘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王蓁怔忪的眸子里微动了动，回头看向丁十六娘。
见她不做声，丁十六娘低低地叹了一声，道：“我自小就是风月场子里混大的，虽然年纪不大，在这上头却算得块老姜，你上次来同我哭鼻子的时候，其实我就看出来了。”
见王蓁依然愣怔着不言语，丁十六娘抬手倒了杯茶放在她冰凉的小手里，轻声问：“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入宫的时候，我曾问过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王蓁想了想，轻轻点了下头：“好像有点印象。”
丁十六娘道：“如今看来，显然你当初没同我说实话。”
王蓁恍然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立刻道：“我平日虽爱说谎，可这件事上我并没骗你，当真没有喜欢的人。”
“既然不喜欢，我刚才提及临直公主大婚，你为何跟丢了魂似得？”丁十六娘笑问。
“……”
王蓁被问的一时没了话，紧蹙着如黛秀眉默了片刻，诚实道：“这个我也不知为何，只是心里觉得怪怪的，大概是不喜欢临直，连带听闻她结婚也欢喜不起来吧？”
听着她这番说辞，丁十六娘呡唇而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缘故，或许你是因不愿李将军大婚而生出的愁思呢？”
丁十六娘说的直白，王蓁蓦地红了脸：“你胡说什么啊，我眼下的身份可是这大梁皇宫里的昭容，怎么可能想这个！”
“可你当初认识他的时候，并不是梁宫的昭容啊！”
“那时候我不过是个不起眼，且还笨手笨脚的府婢，同他的身份差之云泥，怎么可能……”
“蓁儿。”
见王蓁急着争辩连耳朵都红了，丁十六娘轻唤一声打断了她激动的情绪，笑容温婉道：“你从未尝过情滋味，所以分辨不清也是常情。女儿芳心初动，都如你这般懵懂无知，直到遍体鳞伤时颖悟过来，却已是无法自拔。”
王蓁水盈盈的眸子认真将丁十六娘望着。
长至今日，她都嫁过两回了，却还从未有谁同她仔细讲过情字一事。如今她虽然看过的书不少，道理也比以前懂的多，可于此间却仍是灵台中一片混沌。
丁十六娘又给王蓁斟了茶，缓缓道：“女儿动了情愫，最先的征兆便是常常觉得失了什么，却又理不清头绪，其实失的是一份心。”
“心？”王蓁紧蹙黛眉，低喃道。
丁十六娘点头：“是一份心，心失了便要各处去寻，若寻不到，便会惶惶不可终日，甚至寝食难安，只有和偷了你心的那个人合在一处，才又完整如初，而一旦那人离开，便又会变得心绪难安，直至再次融合，方能得安宁。”
说完这番话，丁十六娘静静地望着又出神的王蓁，见她喝完一盏茶，又自斟一杯喝下，跟着再斟一盏……
丁十六娘以为她身子又不舒服，正欲开口，却见王蓁突然就红了眼眶，美丽的眸子全是着急：“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
“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了？”丁十六娘从没见过她这幅模样，当即也急了，起身就准备出去喊沫沫进来，却被王蓁一把拉住。
“我觉得你刚才说的那几种症状我全有，看见他的时候我的确很安心，可是听说他要成亲，我胸口就闷地难受，可究其缘故，却又理不清头绪。”
王蓁本就是个爽落的性子，放在儿女情事上头也并不似一般女儿扭捏怯懦，方才丁十六娘的一个醍醐灌顶，将她灵台瞬间浇了个透彻。
王蓁自觉先前她那个怪异的心思，多半就是丁十六娘所言，动情的缘故。
将茶壶拎出去让沫沫添换新茶，等丁十六娘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王蓁的原本俊秀的双眉几乎在印堂拧成一坨。
抬手揉上她的额，丁十六娘忍不住轻斥：“做什么这样拧着眉？”
王蓁却苦着一张俏脸埋怨：“丁姐姐，你何苦告诉我如此残忍的一个事实？弄的我现在直想喝酒，今晚不将自己灌醉，我多半是没办法睡个好觉了。”
“残忍？”丁十六娘挑眉不解。
“对啊，喜欢上一个不能喜欢的人，不是件很残忍的事情么？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王蓁说话的时候，平日里那双澄澈美丽的大眼睛里，头一回掬着浓的化不开的无可奈何。
情愁
丁十六娘看的心一疼，这个终日大大咧咧的倾城女儿，眼中也终于有了能销香蚀骨的情愁。
眼见这般光景，丁十六娘心里突然浮现出另一个美丽妙影，那个人也同王蓁一样，喜欢上一个不能喜欢的人……
王蓁吵着要喝酒，吵的丁十六娘实在没奈何，将牙关一咬：“好，你既然想喝酒，醉在宫里头又不安心，不如我带你出宫去喝个痛快！”
王蓁盯着丁十六娘：“你，能带我出宫？”
丁十六娘点头，跟着立刻道：“不过咱可先把话说清楚，只这一回，下不为例！”
王蓁立刻殷勤地点了一串头，扯着丁十六娘的衣角楚楚可怜央道：“好姐姐，我此时一刻也不想在这宫里待了，你若能将我带出去，我谢你家八拜祖宗。”
丁十六娘笑嗔：“说什么胡话呢，我连我那八辈祖宗姓甚名谁都还不晓得，你只记我的好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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