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苦思多日，才想到做成这样一件举世无双的锦衣，孝敬夫人。”
游菁菁说话时，又将那件已经叠好的大氅捧过来，轻抚着上面精致绣成的祥云道：“通常满绣的料子，会因为绣线堆叠而增加衣料的厚度，从而显得挺直僵硬。这碧霞锦原就比一般的锦缎柔软细腻，姐怕影响衣料的质感，所以特地将金线和羽线劈开，才绣得成这般瑰丽又柔软的效果。”
王蓁伸手向大氅抚摸上去，果然比往日穿过的裙衫上的绣品柔软许多，不禁叹道：“绣线本就比一般缝纫线细得多，何况你还用金线和羽线做劈绣，又要熬夜绣，你这样眼睛如何能受得住？”
一旁的游菁菁早红了眼圈，伸手握住月娘的手，声音微颤：“姐她整整熬了五夜，绣成的那日清晨，她这双眼几乎疼地不能视物，连眼泪都流不出了，若不是李先生寻保升医僧开了敷眼的药方，这双眼恐就废了。爹娘去世早，姐待我就如母亲一般……”
游菁菁说至此，哽咽在喉再说不出一语，唯与月娘双手紧握，含泪对望。
看着眼前这对眷眷深情的姐妹，王蓁突然想起自己远在邠州的爹娘。
自从当年随刘鄩将军离家后，她便再没回去过。
一晃经年，不知如今爹娘身体是否尚健，亦不知双亲鬓边白发是否又添？
王蓁的眸光由游菁菁与月娘紧握的双手上缓缓移开，转身轻唤：“毛小铁”
侍立在门口的毛小铁立刻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姑娘有何吩咐？”
王蓁略想了想，说道：“上回大阏氏命人送来的鹿茸，你和安娘是谁收着的？”
毛小铁躬身道：“回姑娘，安掌事只负责保管将军的赏赐和姑娘常用的贵重之物，北边大阏氏送来的东西，除了姑娘常用的胭脂水粉外，其余的参茸虫草皆由属下负责保管。”
王蓁轻轻点了下头，说道：“你去将上次大阏氏送的鹿茸取两支来。”
“是！”毛小铁应声起身出去。不过片刻，果然送过来两支粗壮完整的鹿茸。
王蓁含笑望向月娘道：“这是由塞北契丹送来的鹿茸，是补血养神的圣品。你眼睛之所以不好，除了过度疲劳之外，或许还因熬夜过度导致肝不藏血有关，《神农本草经》上记载有肝主目一说。你外用药敷，内补气血，恢复起来定会事半功倍。”
游菁菁和月娘望着盘中的两支鹿茸，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上品，何况刚才听得清楚说是契丹大阏氏的赠礼，连声推辞拒不敢受。
王蓁笑道：“我往后还指望月娘缝制衣裳呢，你把眼睛熬坏了，我的衣裳可找谁裁去呢？”
二人听王蓁这么说才收了鹿茸，又谢了一回复落座，才饮一壶茶的功夫，便到了该摆午饭的光景。
素日传饭皆是安娘去安排，沫沫见已近午时，安娘竟毫无回来的迹象，便询问王蓁在哪里摆饭。
王蓁看了眼窗外尚好的日光，便道：“今日难得深秋暖阳，就在后面的訫妆船坊中摆饭吧，那里既背风，亭前的一池睡莲又尚未凋残，就着景致下饭倒也有趣。”
“好，奴婢这就去吩咐下人预备摆饭！”沫沫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扭身就跑出去了。
游菁菁望着沫沫在门口消失的欢脱背影，转回头向王蓁问道：“这个丫头，就是上回将安娘的玉弄丢的那个吧？”
王蓁点头道：“正是她。”
游菁菁笑道：“上回我入府为姑娘弹琴，正巧遇上她不知因何事怄气，我记得这小丫头气性还真不小，嗓门儿又敞亮，唬地下头一干小丫头皆大气儿不敢出？”
王蓁呡唇一笑：“沫沫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脾气虽倔了些，好在不记仇，恼过的别扭转过眼就忘了。她往常是爱同安娘闹点小性子，大都是安娘让着她。可是自从安娘同春池成亲之后，她反倒比以前懂事许多。”
一直在旁边安静听她二人聊天的月哑娘，见她们聊起安娘，便也用手语道：“我往常入府常托安掌事照顾。她温和宽厚，同春池掌事是很般配的一对。而且我听闻安掌事与春池掌事成亲的时候，姑娘为安掌事预备的嫁妆十分丰厚呢！”
王蓁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温声笑道：“安娘虽然跟我的时日不算长，却与我十分投机。平日府中杂事亦替我分担不少，我是一刻也离不得她的。如今她总算得了个好归宿，我真心替她高兴。至于安娘的嫁妆，这原就是我该出的。就是沫沫日后嫁人时，同安娘也是一样的。”
“做奴才的能遇上你这样一位好主子，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游菁菁由衷慨叹。
王蓁闻言笑了笑，正欲开口时，却听门外传进来安娘的声音：“你这丫头，在门口戳着发什么呆呢？姑娘可还在里头？”
“啊？哦，姑娘在里头，你先进去，我突然想起来找毛小铁有点事儿……哦，对了，姑娘刚才说在后头的訫妆溪旁的船坊里摆饭，我已经让人去预备了，你快进去伺候吧，我走啦！”
“哎，沫……这丫头！”
安娘看着沫沫慌慌张张跑出去的背影，笑嗔一句，便回身对跟在身后的春沄道：“姑娘在里头见客呢，你随我进来吧，仔细脚底下的门槛。”
“嗳”春沄应了一声，小心抱着怀里的木匣，随在安娘身后进了偏苑。
安娘引着春沄进来时，王蓁仍同游菁菁和月哑娘闲坐聊天，见身后跟着的是春沄，王蓁便问道：“你送个点心去了那么久，将军那边可是有事？”
安娘回身看了眼春沄怀里的匣子，笑吟吟道：“将军既将奴婢留下，自然是为着姑娘的事。这不，奴婢在那边等了个把时辰，为的就是等这个东西呢。”
王蓁向春沄怀里抱的木匣扫了一眼，笑道：“什么稀罕物，也值得把你栓在那边，源缘轩那边的人不晓得我身边离不得你么？”
安娘垂眼笑道：“将军说，正是因姑娘最信任奴婢，才特地叫奴婢亲自护送这东西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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