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风吹散了屋子里的霉味，陆英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她下意识眯着眼睛，听见步履的声音“沓沓”在地上......
门又被关上了。
陆英这才睁开眼看见来人，她瞬间睁大眼睛挪动身子缩到床角贴着墙壁，寒气从冰凉凉湿漉漉的墙壁传到身上，她浑然不觉。
“你你是谁！”陆英颤抖着嘴唇，声音暗哑，“滚，都给我滚出去！”
林宵一言不发放下食盒，打开盖子，阵阵香气从食盒里飘散开来，还冒着热气。
“老师最喜欢的牛乳蒸糕，我给您带来了。”柔柔的话语像羽毛一样没有威慑力，只是一句普通唠家常的话，陆英却愣住了。
牛乳蒸糕？这是她从前最喜欢吃的东西，只是后来不爱了。
“你......究竟是谁......”陆英攥着薄薄的被子，眼神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林宵歪了歪头，伸手解下自己的面纱。
少女的面纱下，是一张满含笑意的脸。
陆英仿佛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虚脱下来：“你来做什么？呵，看笑话么？”
“老师可别这么说。”林宵站在桌案旁，将面纱叠好放进袖笼里，“再怎么说，我也是您教导了这么多年的学生，来看望是应该的。”
陆英没仔细听，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感觉身上凉凉的：“林宵，你会有这么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什么杜若怕是私底下早就已经串通一气了吧！”
“杜若姑娘是新来越华的教书先生，我要巴结也不该巴结她，应该巴结老师您才对啊。”林宵慢悠悠一字一句说着，“不过如今，老师在丝线上动了手脚的事情败露，怕是不能保全自己了......啧，真是可惜。”
陆英冷笑几声：“事情还没有下定论，我也只是被暂时关押罢了。”
“哦，是吗？”林宵把牛乳蒸糕从食盒里拿出来，热腾腾的香气瞬间就充斥了这一间房间，“老师可能还不清楚，事情已经闹到宫里太后的耳朵里，贵妃娘娘也知道了。”
陆英不怎么明白她忽然提到玉贵妃是何用意，难道已经知道了？
不可能，林宵怎么会知道自己和玉贵妃有牵扯？！
“这事情干贵妃什么事？”陆英别过头，声线有些不稳，“你以为这样框我就能套话？做梦！”
“老师恨极了我，所以才趁着月黑风高一个人待在越华堂，掉包丝线，企图让我得上廯病。”林宵说话的语速慢慢的，阴阳顿挫竟然好听得很，像是在讲故事似的
她寻了个位子坐下，离陆英大约几步的距离：“只是......我会对劣质丝线起疹子，这事儿不是人尽皆知的，老师不是我将军府的人，从前也没在军营待过，又是怎么知晓的呢？”
“我，我是猜测......”
“哦，老师猜得可真准，日后若能放出去，改行当算命先生也可。”林宵半眯着眼笑了，笑容里多是讽刺，“我那府里头的三妹妹也恨透了我长年来占着嫡女名头，几次企图取而代之，她多年都没能下手成功，不得不说先生真是自信，觉得区区校验就能给我使绊子，让我出丑这个法子能够行得通。”
陆英抱紧自己的身子，只觉得面前的少女浑身散发出阴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明明年纪还小，明明说话慢条斯理，明明只是坐在那儿而已。
这真的是一个少女该有的气势么？
陆英咽了几口唾沫，嘴里干得发苦。
从前那个柳七七也是，年纪不大生得狐媚，喜欢吃甜的，还装作天真模样企图博得众人喜欢。
“老师这样看着我，是想到了谁么？”林宵仍是笑着的，拿起一块牛乳蒸糕放进嘴里，入口即化，软绵得很，但很快她就微微皱起眉，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味道极好，可惜我不爱吃甜的。”
不爱甜的......陆英渐渐回神，可是刹那间她还是觉得好像......
柳七七是乖巧的，但陆英初次见到她时，这个明安府的嫡出姑娘正在爬越华堂后院的树，小小一个人爬得老高，笑得飞扬。
陆英那时觉得这小丫头若日后长成，必定出落得倾国倾城。
一语中的。
而现下眼前这个一手拿着牛乳蒸糕一手撑着头的少女，像极了最初的柳七七。
不是皮肉的相似，是一举一动，是那种融入骨子里潜在的张狂。
生来就是做人上人的。
“你是谁......”陆英动了动嘴唇，口齿不清抛出一句话，“你是......你是柳七七......”
“老师认错人了。”林宵淡了嘴角的笑，“我是将军府嫡女，林宵。”
自己怀疑的事情被否认，陆英原本觉得自己该松一口气才是。
但为何，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却越发压得紧实？
柳七七是明安府嫡女，林宵是将军府嫡女，按理说确实搭不上边。
“我虽然和柳家那位七姑娘不太熟悉，不过有件事倒是很巧。”林宵站起身，比缩在床角的陆英不知高出多少，她俯视着，蓦然一笑，“我和柳七姑娘，同一日生辰。”
不同年的同一日，都是上元节。
陆英呆呆坐着，连发抖也忘了。
巧合，这一定是巧合才对......
不就是同一日生辰？这有什么问题呢......
精神像一根紧绷的细线，陆英想着想着，不敢再继续深想。
可是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疯狂滋长。
死后的柳七七托身到了林宵身上......不是没有可能！
陆英猛地抬头，林宵已经拿起食盒准备离开了，桌上尚且留着一叠余温的牛乳蒸糕。
“我是林宵，还望老师记住了。”她回眸一瞥，转身离去。
屋子里重新回归寂静，静得可怕。
陆英细细回想着见到林宵后的每一句话，咬文嚼字，最终眼泪决堤了一般汹涌而出，她双膝跪在床上，草席已经被扔到一边，她一双手臂时上时下，不停在拜些什么，嘴里念念有词：“求求您，求求您......”
也许是在拜神灵。
也许是在敬鬼神。
又或许......是在恳求谁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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