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焱想，就算是出了草原是这一样的道理，他不光要不被人欺凌，更要成为像帝京来的将军那样的受人尊敬人才，一定一定要离开这片草原。
只是他到最后也没有听出来，大哥的话里话外透着些许的悲伤和离别的意味：帝京来的将领是来劝降草原各部归顺南魏的，若是草原王答应了那将军的条件，明日一早自己便要被编入军队，去为那个南魏太子效力。
也不知道这个从小被自己护着的弟弟，自己一个人会不会受欺负。
当孙安河叹着气转过来瞧楚焱的时候，这孩子已经怀揣着进京为将的梦想，数着星星睡着了。
楚焱记得清清楚楚，这天晚上，夜露很凉，星星很亮。
……
秋风轻轻吹过，楚焱似乎感觉到脸上仿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
就算是已经冷血到亲手杀了大哥，他也没成为什么真正的人才，不过是在皇帝的手底下做个铁甲卫将首罢了。楚焱自嘲一般想着。
他也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在明知道自己大哥集结军队是要去拯救南魏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离开草原，策马奔向东海候府毛遂自荐，做了东海候府上大公子的侍卫。最后恨不得拼了一条命，才爬上了今天这个位置。
车帘掀起，明晖轩前早已有人等着他了。
原来是那个东郦来的景亲王。
今日天暖，阳光又好，站在明晖轩前候着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铁甲卫将首的梁文景看上去也是心情甚好。
他身材较为瘦削，个子也矮了一些。生着一副彬彬有礼的文弱模样。身着一袭绣绿纹的淡黄色长衫，外边罩着一件亮绸面的同色系对襟短袄，袄子的底便掖进稍微朴素些的宽腰带里，裤脚紧紧地收进鹿皮短靴里。一身东郦传统的骑装穿在他的身上，偏偏多出来了些文雅的意味。
梁文景头戴一顶鹿皮小帽，帽檐上露出些粗糙的毛皮痕迹，看样子，这是一件陪伴了他很久的贴身小物。帽檐下一张极为清秀的脸恬静淡然，一双单纯清澈的眸子中含着些暖意。
“楚将首---”梁文景一见他，那张清秀到雌雄莫辨的脸上便扬起了淡淡的笑意，他迎上前施礼道：“梁文景奉圣上之命，在此侯等楚将首多时了。”
“劳烦景亲王等候了，圣上的旨意是？”即便是以冷酷无情着称的楚焱，对上那一双眼眸中的暖意，也会缓和一些语气说话。
“一同面圣吧，圣上一定是有什么要一起交代的事情，不然不会让在下等候将首---”梁文景又是一施礼，语气谦卑而礼貌。
左不过是商议与东郦借用闪电骑兵的事情罢了。楚焱想，梁文景也必定对此心知肚明，人有求于自己，他还要这般谦逊，东郦皇家的教养果然不一样。他没由来地就拿出自家太子出来做了比较，那个自从经历了宁华殿大火之后，脾气就更加阴阳不定的小伙子真是---唉
二人彼此回礼，然后进了明晖轩的大门。
“楚将首和景亲王来的正好，”一进门，楚焱和梁文景就看见皇帝陈永瑞和右丞相孟不梅似乎在争执着什么，见他们两个进来，便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巴：“朕正好有事情想要见你二人---”皇帝向孟不梅丢过去了一个警告意味的眼神，孟不梅吃了瘪，悻悻地告退，离开了明晖轩，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一眼梁文景，梁文景清秀的笑脸上露出了无辜的表情。
“圣上请讲---”楚焱和梁文景齐齐行礼道。
“朕有意要和东郦结盟，景亲王可否代表女王的身份，与朕商议详细事宜？”陈永瑞的身体向龙椅的靠背上一挨，问道。
“家姐的意思是，大岳这边的事宜，一应由小王代管---”梁文景有些局促，楚焱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紧张的耳朵都红了。
“那便很好了---”陈永瑞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楚将首应该记得朕之前嘱咐你的事情，劳烦你和景亲王单独商议---”
“微臣谨记圣上的旨意----”楚焱严肃道：“微臣遵旨---”
梁文景和楚焱一同上了马车，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地走着，马蹄的“嘚嘚”声轻轻响着。
梁文景坐在车里，满脑子都是他刚才看见的那张丑陋到有些狰狞的面孔。早先在东郦，临行上车之前，他就听姐姐嘱咐过自己，说大岳的铁甲卫队将首、楚将首楚焱在南魏破城的那一日，冲进宁华殿的大火里救出了太子，面容也因此被烧毁，狰狞又丑陋不堪。叫他不要总是盯着瞧，以免造成误会。
就因为这话，梁文景来了帝京这么些日子，和楚焱碰面了多次，也没敢抬起头认认真真看看他的长相，今日一见，虽然是丑陋又狰狞，可是却像一个真正的将军一样威严有气度，和他在东郦见到的那些娇小精干的闪电骑兵大不相同，于是也对大岳放了心。
马车走过长宁街，在令和茶楼前停下了。
这令和茶楼算是前朝留给大岳唯一有些用处的地方，此处是南魏末年妖后灵霄的产业，名为茶楼，实际上却是达官显贵议事、暗桩线人接头的地方，装潢典雅高贵，隔断做的极好，每扇门上都有软木贴饰，若是门被关上了，屋外的人绝对听不见屋里人讲的话。如今这里统一由皇家管控，其作用不言而喻。
“景亲王恐怕也知道了，圣上托付我的事情不过就是请用贵国闪电骑兵的事情---”二人在茶桌前坐定，楚焱便开门见山道。
“圣心难测，小王只听楚将首亲口说出便是。”梁文景客套道，其实这确实是一件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那在下便要听听景亲王的意思了---”楚焱微微一笑，脸上怖人的疤痕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人人都道这东郦的闪电骑兵乃是天降神兵，”梁文景的耳朵又红了一些：“实际上小王来大岳的这几日，发现帝京也不乏勇武的猛将。”
“哦？”楚焱有心听他细讲。
“东郦的闪电骑兵和大岳的将士们十分不同，大岳的将士一般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东郦的闪电骑兵则多数身材娇小，以动作敏捷着称。”一说起这个，两个人的神色都专注了许多。
“圣上的意思小王自然懂得，是要借来东郦的兵力，来给大岳军队在作战的时候带先锋。”梁文景说道，面色颇为专注。
“确实如此，不过依在下看来，景亲王对此好像有什么不同见解？”楚焱从梁文景犹豫的口气中，仿佛听出了他与皇帝旨意不大相同的意见。楚焱本身也是有些抵触这种求借外兵直接编入军队作战的行为。只不过，这是圣上的旨意，自己也并不敢质疑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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