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沉默，对于当年事，当年慕浅绛在陈国所经历的一切，她知之甚少，所了解的也不过就是从一些消息中推测出来的真相罢了。
但是隐藏于真相背后的，那些慕浅绛真真实实经历过的，却是她也无权置喙的了。
“此事已不在当前了。”她笑容哂然，只将那书卷推到雍黎面前，“你看看这个，这是我以季氏之名在宫中几年与胡炎纪属官往来的所有密信，和我那些年处理掉的陈国朝野势力。还有些我留在宫里的残余人脉势力，可用之处或许不多，但也记录在其中，你也可看看，若有可利用的，便尽数留给你了。”
雍黎接过那个牛皮封起的书卷，却没有打开，她看着慕浅绛，“多谢。”
话音一落，片刻沉默。
雍黎忽又问，“你当年进宫，用的是什么名字？”
慕浅绛看向她，有两分不解，却还是回答了她，“季云鹤。”
季云鹤？
云鹤……
雍黎想到那个被她限制在定安的真正的沈妤，想到曾经自她口中出来的那个名字也是“云鹤”，想到她初见到自己时神志不清间也曾将自己错认成她以为的那个人。
原来是她……
能让沈妤处异国险境而不忘的人，她们之间的关系纠葛想必不浅。
“你与沈妤是何关系？”
“沈妤？”慕浅绛狐疑，她倒是没有想到雍黎突然提到此人。
“对，是沈妤，不是乐王府那个什么郡主沈琳，是真正的和婉公主沈妤。”雍黎追问。
“不过是同在牢笼的同病相怜，和或真或假的彼此温暖罢了。”慕浅绛笑得不甚在意，“当年她想死遁逃出陈皇宫，我便帮了她忙，谁知那丫头也是傻子……他人攻心之计，她轻易便上了当。到最后便一心赴死了，但我与她总是有几年相助的情谊，我看不得她死，便把她救了出来，送出了陈国。”
“攻心之计？谁对她使此计？”雍黎猛然一惊，将从前的一些线索联系起来，“不对，当年和沈妤定亲的是谁？”
“前两年满门被诛的那个兵部尚书张尚之子张会清。”慕浅绛道。
慕浅绛说的陈国这个兵部尚书雍黎是知道的，她在入陈之前对陈国前十数年至今的局势消息了解的不可谓不透彻。而这个张尚之死，恰恰也有几分当年妖妃季氏的手笔。
而此刻慕浅绛提起来，却仿佛说的只是他人他事，仿佛当年的季氏与她无一丝一毫关系，仿佛当年的季氏所为只是她脑海中的一段旁人的记忆。
她笑看雍黎，“说起这张会清你也许没什么印象，但是他另一个名字随母姓的名字，你或许应该有些印象……”
雍黎看向她，见她唇齿间吐出两个字，“许儋。”
这人雍黎自然是记得的，当初他随陈使团去上璋，与那个假的和婉公主沈琳关系亲密。
若这许儋与沈妤的订过婚，那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当初送去上璋和婉公主是假的？还有那夜上璋宫城花园里听到的他的那句话，想必他从一开始也只有对和婉公主这个身份的利用。
但是……
那日在蠡州城，那时雍黎见到的管蒯和一女子，那时雍黎还不知道那女子是沈妤。她当时听得沈妤与管蒯的对话，其间晦暗隐秘昭然。莫非这许儋便是当时沈妤口中的管蒯之子？
“这许儋母家是哪家？陈国数得上的卿贵世家中，似乎并没有一个姓许的。”雍黎问。
“这许家确实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不过做些内务府采买的事情，但许家之富在大都府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而当年传言中，较之许家之富，许家女貌美却更是为人所知。而这传言中貌美如天仙的许家女，便是这许儋的生母。”
雍黎若有所思，慕浅绛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前些年，张家势大，许家太富，终究没逃过覆没的下场，而这许儋作为两家嫡系之后，也不知使了些什么手段，竟然逃出生天，自此踪迹全无。”
“自然是有人帮他。”雍黎嗤笑一声，这许儋背后那人，是管蒯无疑。
“对，是有人在帮他……”慕浅绛一笑时不经意的媚丽风情，“还有个传言啊……说这许儋并非张尚子，而是许家女与旁人所出……”
这所谓“传言”，是点明了雍黎心中猜测——许儋是管蒯之子。
所以才有了当时沈妤的那句，“他有你这样的父亲是他的悲哀，我承了你的骨血我都觉得恶心！”
这管蒯……还真是处处留后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葩。
“今日多谢你。”雍黎站起来，朝慕浅绛道，“你的这些消息从何处来，我不多问，想必他们既然通过你传递给我的消息，也不至于来历不明毫无用处。”
慕浅绛默然，欲言又止。
许久之后才道，“明绛可还好？”
“她很好，我留她在通州。我到陈国来，本就自顾不暇，她不在我身边总算安全些，定安的纷争也扰不到她。”雍黎道，“我给不了她从前身份，但能给她一世平安。你若求她安顺，以后便莫要再去扰她了。”
“我知道。”慕浅绛声音低而浅，“这些年有你护着她才是她的幸运，我亦感念。我此生孤寂，除了……她，已无牵挂，唯愿她平安而已。”
无论是从前的季云鹤，还是如今的慕浅绛，甚至是当年的雍慧晨，她无疑是极美的。然而，她此刻面容清肃，容色之媚也暗淡了几分，她极力掩饰的黯然未曾瞒过雍黎的眼睛。
雍黎问她，“你之后还有什么安排？”
慕浅绛抬起头，“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做，有些事情很容易，有些事情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等都做完了，我便打算留在陈国了。”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雍黎问。
听到她这一句，慕浅绛呵笑一声，语气不无讽刺，“公主殿下，你在可怜我什么？”
她转过身去看向窗外，“我这一生已经足够幸运，以季氏之名走进陈国宫城之前我别无选择，但当我成为妖妃季氏后，我所做的一切便是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了。而我走出陈国宫城的时候，我便只是慕浅绛了。”
“作为慕浅绛的我，自然会比季云鹤和雍慧晨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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