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钺有如此无赖、如此肆无忌惮的一面，叶明德从来没有见过，其实就算司钺身边的赫连绰，也很少见他对一个老者毫不客气。想来司钺还在因为叶明德派兵围杀宋明臻而导致孤野阵亡、宋明臻折返母国的事情，而对其怀恨在心，所谓的君子风度，早丢到东瀛岛上去了。
见对司钺的语言攻击没有半点效果，反倒受了威胁，叶明德转而对赫连绰说：“卫国公，你当真要放任燕王残害忠良吗？谢家已去，叶家也被迫害，下一个落入万劫不复境地的，难道会是别人吗？”
赫连绰笑了笑，说：“成国公主动和谢家归为一类，是想暗示什么吗？忠良？哼，我赫连绰见识浅薄，没见过卖国求荣的忠良！”
赫连绰今日脸色极佳，不只是嘴唇，就是脸颊也红润了不少，只是因为一直以来的病弱，还是瘦得厉害，不过相比于之前行动无力、咳喘体虚，眼下带着佩剑的他，总给人一种英姿勃发的感觉。
若说还有什么不完美、令人在意的地方，那就是他身边少了一个同样英姿勃发的姑娘。
虽在赫连绰闯进门的时候，叶明德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立场，但他还是抱着最后的微薄希望，对赫连绰发出了“唇亡齿寒”的威胁，奈何赫连绰立刻找出了他话语中的漏洞，将他定义为了奸佞。
叶明德立刻转换策略，带着怒意对赫连绰说：“怎么，卫国公这是想牺牲我叶家，来给燕王登基铺路吗？解了毒，你就完全暴露了野心，连装也不屑装了吗？折了我叶家，你以为朝野上下会敬畏你赫连绰？我叶家立府七十载，门人故旧遍及朝野，自有天网恢恢，口诛笔伐，为我叶家鸣冤！”
“哈哈哈哈……”赫连绰笑得更畅快了，“老东西，你总算把我想听到的说出口了。你现在再好好想想，你的户部和吏部的羽翼都被我们剪除，御史台和大理寺的门生们也被我们震慑于府中，老老实实呆着，就算你借楚王的手控制的礼部，也因为楚王的亲自配合，脱离了你的掌控，你还有什么后招吗？哦，对了，自然是有的——勾结黎国国主宋华庭，妄图出卖国土，甚至给陛下下毒，大逆弑君！叶明德，你比谢迎天可要卑鄙狠毒多了。”
叶明德一下子慌乱了，说：“你胡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何时勾结敌国？我何时给陛下下毒？我要见陛下！陛下会为我证明清白！”喊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嘶哑了，苍老的嗓音夹杂着恐惧，好似夜间山林中与野兽共鸣的寒风。
司钺绕过叶继禹，走到叶明德面前去，说：“你之所以还梗着脖子不认罪，只是觉得我们没有给你治罪的铁证吧。你想错了，就在刚刚，我们不止找到了黎国细作安身的地方，将其一网打尽，还抓到了你派去和他们联络的信使。哦，对了，你的信使为了混出京城，残杀了一位云南军的兄弟，这笔账，也得记在成国公你的身上。你已经认罪的长子连同他的认罪书，即将被我押送到刑部，在那里，你们可以好好谈论一下，先认哪一个灭族的大罪！”
一听到有关信使的消息，叶明德和叶继禹总算没有了硬着头皮反抗的气势，各自面无人色地倒在地上。
走出叶府的大门，司钺对赫连绰说：“舒裕哥，审理叶明德的案子，怕是需要很长时间，既然要做成铁案，不给朝野留下诟病指摘，除了人证，必要的物证也是要搜集完整的。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我要去黎国了。”
赫连绰不耐烦地“嘶”了一声，骂道：“好好的男子汉大丈夫，什么时候变成了围着女人转的色鬼？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关键时刻吗？你能不能用你不大灵光的脑子想一想，你最应该干什么！”
身体逐渐恢复，令赫连绰的坏脾气和臭嘴一并恢复了，当初如何拐弯抹角地讽刺司钺，现在更加肆无忌惮，绝没有因为司钺的声名愈高、地位愈崇而有所收敛，甚至更加直来直去。
司钺一如从前那样不做计较，而是解释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接连帮我，冒着被弹劾的风险擅自调动兵马，为的不只是除恶务尽，也是为了我。短短半年时间，几个能争夺皇位的皇子死的死、疯的疯，虽说三弟还能因为文治武功和父皇偏爱而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受叶明德牵连，就算他没有罪过，也是要避嫌的。我在文治上远不如他，不受文臣待见，好歹运气好，挣了许多军功，还有你和武家的支持。在父皇病重的关键时刻，我若远离朝堂，皇位的去向，怕是会有波折。”
“你都知道，那还去什么黎国？现在你哪里都不要去，就算靖安王顶不住了，也是我去，你就在京城给我好好待着！”赫连绰命令道。
司钺却不以为然，说：“舒裕哥，自从煌姐离京，你想她吗？”
赫连绰：“……”
“你想去寻她吗？”
“嘶——”赫连绰差点爆出一句粗口来，好歹还知道天子脚下，此时面对的是正儿八经的皇子，这才生生憋住，“你又欠练了是不是！”
赫连绰能恢复常态，司钺打心眼里高兴，哪怕是被当成小孩子一样斥骂，他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后退一步，脱离赫连绰的拳头能攻击的范围，司钺说：“舒裕哥，我也知道，我若是放弃了这个皇位，辜负了你和武家的一片苦心，可是，将心比心，我已经错过了七年，难道还要错过吗？她为了我，一直在违逆她皇兄的命令，还费尽心思，将‘醉心’的解药做出来，交到我的手上，这样的情谊，我难道要辜负吗？”
“可是你可以……”
“我没有别的办法报答她，”司钺恳切地说，“孤野战死了，碧落又被宋华庭当成人质抢了去，她现在身边除了李素生，什么帮手都没有，我完全不知道，在那么陌生的地方，她能不能应对得来，能不能报仇雪恨，会不会遇到危险。哥，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我自始至终都不稀罕，我也懒得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证明什么。我只希望我以后的每一个决定，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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