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贡院大门面北而开，春闱由此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礼部一处偏院内，林莳英端坐在桌案前，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高雍看。
没人明白她有多么迫不及待，自幼时读书习字起，林莳英心里始终藏着一个梦。
在梦中，她可以像元景年间的姑娘那样，昂首走进朝堂，着杏色朝服跪拜天子脚下。
生而为人，谁都有站在高处的权利，林莳英自认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就该在朝堂之上傲然盛放。
赫连瑛站在河边眺望着远方黧黑色的山脉，有飞鸟结伴自远处飞入山林，耳畔水声潺潺，闭上眼能感受到花的香气。
应该是不知名的小野花，那样清新好闻的味道，是她在盛京城没见过的。假使情况允许，她真想一直待在这里，不去沾染那些红尘是非。
“若不是你同我提起，实在难以相信如此平静之下，会掩藏着毁灭性的灾祸。”
“水一直有着让人忽视的破坏力，小到水滴石穿，大到洪水泛滥，它向来冷漠无情。”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驯服这头猛兽。”
笑着看向高雍，赫连瑛眼神笃定，随即牵起他的手朝来处走去，“我们回去吧，相公。”
往回走的时候，碰巧撞见几户住在附近的人家，因为工程修建的缘故，他们多与高雍相识。如今见他身边站了个明艳动人的小娘子，几个性子爽利的大嫂立时散了闲话，围上来瞧了又瞧。
“这位就是您的夫人吧！长得可真好看，跟仙女下凡似的。”
“我看啊，比镇上的王家小姐还要好看。”
“那还用你说，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赫连瑛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闹红了脸，除了翻来覆去说谢谢，再不知要回些什么才好。倒不是她羞涩，实在是关于她的夸奖向来都只有骑射武功之类，被人夸好看还真的是破天荒头一回。
人总是会下意识亲近抱有善意的人，再加上眼前这几位又格外热情，赫连瑛之后同她们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得以顺利脱身。临走时，还有位妇人特意从家里拿了两颗煮鸡蛋给她，赫连瑛推托不过，也就欣然收下了。
“你刚来的时候，也是这种待遇？”
将鸡蛋分给高雍一个，赫连瑛将剩下的那个往上抛了下，又伸手稳稳接住。如此循环了几遍，才堪堪停手看向高雍问道。
“他们只是可怜我新婚不久就被派来干活，如今见了你，怕是更要可怜我了。”
“何以见得？”
单手勾起她下巴，高雍倾身凑到她耳边呼了口气，上扬的尾音里兴味十足，“娇妻貌美如花，偏生看不见又摸不着，岂不是一大憾事。”
伸手拍掉高雍的爪子，赫连瑛赶忙迈了一大步拉开距离。扑在耳后的气息湿热，像是一团棉花在心里跳舞，惹得她直犯痒痒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反复揉搓着耳朵，才把那股子痒劲儿消下去。
“又来了，这副不正经的嘴脸到底跟谁学得啊？”
“还不是因为夫人太可爱了，不逗逗你的话，总觉得很可惜。”
听着像是夸自己的，可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让赫连瑛想要动手锤死他。而且这人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在人前动武，此时不狠揍一顿出了这口恶气，亏的一定是她。
这样的念头甫一出现，就被赫连瑛付诸了行动。单手握拳正准备朝着高雍挥过去，却在视线相对的一刻，很没底线的放弃了。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被她给毁了，肯定要糟天谴的。光想想她的良心就过不去了，和这一比，她顿时觉得自己所谓的生气真是一文不值。
“我不生气，对的，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如此在心里重复了十来遍，赫连瑛僵硬着抽了抽嘴角，总算扯出一抹还算友好的笑容，“谢谢你夸我可爱，我很高兴。”
可你咬牙切齿的样子，真的没一点开心的意思。
当然，这样的话高雍是肯定不敢说出来的。但他不得不承认，之前赫连沣的警告很有道理，在美色面前，他这个妹妹确实非常容易妥协。眼下，就已经在自己身上应验了。
高雍面上不显，心中却觉得很是有趣。他深入官场多年，见惯了各色阴谋伎俩，却是头一次碰见，有人能因为旁人长得好看就肯退让一步。
他这个小王妃，若说她单纯无害，实则心眼比谁都多。可要说她精明世故，偏偏又比谁都纯粹真诚，确是他见过最有趣的人。甚至因为她的存在，高雍已经开始对生活有了期待，这还是生平头一遭。
“夫人若喜欢，我可以天天夸你，一定包你满意。”
干笑了一声，实在不想继续尬在这个话题里的赫连瑛，选择用微笑一笔带过。如果可以，她真心希望高雍一直都是那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她宁愿自己和公文一概而论，也不想再被他逗弄了。
饭后，赫连瑛瘫在靠椅上一步也不肯动。之前走的时候还没发现，如今终于得了空闲，才发觉自己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疼。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请什么太医看病，到头来竟把自己坑进去了。
昔时，在马背上跑三天都无所畏惧的人，如今败给了大齐的金玉富贵乡。若是哪天被父王知道了，她肯定会被痛骂一顿。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猛地一拍桌子，赫连瑛可怜巴巴地看向高雍，仿佛刚才的威武霸气只是一种错觉，“你有熟人可以安排我去校场么，再不锻炼锻炼，我真要变成废人了。”
“你可以去找老侯爷啊！他在军中威望极高，又是你外公，肯定比我更好出面。”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次回去之后，还要拜会外公呢。”
“你可以叫寒星带你去，她是……”
“我知道，她是外公养大的旧部遗女。”昂着下巴打断高雍刚出口的话，赫连瑛冲他眨了眨眼睛，小表情里是再明显不过的得意洋洋，“寒星之前同我讲过了。”
“这都和你说了，看来她很喜欢你。”
配合地流露出眼底诧异，高雍见她笑得开怀，旋即起身一把捞过她向门外走去，“中秋佳节，不赏月怎么行呢？夫人大老远的翘了宫宴跑到安州来，为夫可不能辜负了你的情意。”
“你知道了？”
“傻瓜，我可是王爷，若是连这点都想不到，父皇就要从定陵里跳出来打我了。”
“是是是，我的夫君聪慧持重、深谋远虑，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妾身最敬重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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