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传闻，将死之人，可看见阴差，赵江本来不信，可当他看见眼前站的黑白无常时，心中彻底信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可他没办法改变。他知道自己的命已经到头了，挨了那么久为的是能够多看一眼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赵家就剩他一个人了，要在这乱世之中存活下去可有多不容易啊。
一想到即将离世时的心酸，赵江不由地掉了眼泪，他想抱着儿子哭，可虚弱的身体根本做不了什么动作，只是没一会儿塞着稻草的枕头就被沾湿了一小块。
“老白，他能看见我们。”黑无常思索到，“那是不是省了跟他解释的时间啦？”
白无常静静地站在一边，一点头。他还是能够接受这种毕竟合情合理的条件的，毕竟离拘魂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见到那两人没什么动静，除了那阵绿光比较可怕之外，其他什么的都好。
“儿啊。爹要走了，不能再陪你了。”赵江沙哑着嗓子，“你年纪小小的就没有了你娘，爹现在也没有办法陪在你身边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先服软，他们人多，你一个人打不过的。”
小男孩呜咽着点点头，仔细一看手臂上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很明显是被人家打出来的，一看就是很清楚的五个手指印，除了手臂上这些看得见的地方不知道身上那些被破旧的衣服遮住的地方还有多少被打的。
看着眼前这对父子，这乱世之中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这么一点温情了。在灾难面前，首先暴露的就是人性。
“儿啊，爹这辈子没有给你吃好的喝好的，你可别怨爹。”说道最后他的眼泪还是在不住地流着，父子两的呜咽声在这寂静夜色之中显得十分凄凉。人心惶惶的时代，都顾不上别人了。
小男孩吞咽了一下口水，擦干自己的眼泪，瞳孔之中有着光芒点点，“爹爹你放心，孩儿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爹爹你要不要吃红薯？”
赵江听罢，笑了一声，心中忽然觉得很欣慰，眼睛里还有泪水，嘴角却泛起了笑容。在昏迷中醒来之后觉得好多了，这算不算是回光返照。
“好，我的孩子长大了。”他笑了，眼神却逐渐涣散，“我在那边也可以放心了。”
小男孩听完，一抽鼻子，眼见着眼泪又要下来，自己吸吸鼻子又将眼泪憋了回去。
听着他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呜咽一声趴在了父亲身上。
只见赵江身上白光一闪，另一个他从自己身上缓缓坐起，面色一片青白，眼眶下有些青白之色。确切的说那是他的灵魂，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然后轻飘飘地下了床，站在了黑白无常的面前。
“心愿已了？”白无常开口，那小男孩一探父亲的鼻息已经没有了，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虽然身体看上去比一般小孩要瘦小许多，但是单单从眼神看，却是比同龄人要成熟的。或许这是逆境使人成长吧。
“心愿···已了。”他看着自己儿子哭泣的样子，心都像是刀搅一般疼痛，回着白无常的询问，他是下了决心的，不去看他，那小肩膀一颤一颤地看得他心碎。
生离死别是人这一生中必定要经过的关卡，从出生到成长再到死亡，每一个阶段都是要经历的，那样才算完整。
“头七之夜你还是可以回来的，看看你的儿子。”黑无常撇过头去不去看小男孩。
小男孩呜咽着擦擦眼泪，看一眼哭几声，没了娘已经够可怜的了，现在连爹爹也没有了，想要活下去不饿肚子是不可能的，像蝼蚁一样的卑微地活着还是有一点希望的。
赵江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被儿子听到，看到“自己”僵直着身体躺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心中的无力感已是达到了极点！他是小男孩唯一的亲人，可他也走了。
“我甚至想过要带他一起走，好过饿肚子被人家欺负。”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过来，想要摸一下小男孩的头，可手指已经穿过了头发。
对于小男孩来说，赵江已经是不存在的了，他存在与虚空之中。
他更加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刚刚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在了自己身上。他知道自己已经过世了，摸不到阳间的东西，他放弃了。
“新魂赵江，我俩是专门负责带你的黑白无常，请跟我们走吧。”白无常撑起伞来，面上一派严肃之色，那魂魄微微一低头便入了伞中，被白无常收了起来。
这是今晚的第一个。
两人实在小男孩断断续续的哭声中离开的，黑无常一直低垂着头，眼睛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也没有和白无常说话。
“今日怎么了，不说话？”白无常不禁问道，黑无常从赵江家出来就是这样的。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想要早点回去。”黑无常笑笑，扛着一根白色的招魂幡，那帆布来回摇晃着，真有些招魂的意思。
白无常也没有说什么，两人一直走在这条寂静的路上，不管是泛着水光的水坑还是躺在墙角边的人，都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样子。现在的人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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