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一瞬间灵魂就好像被震荡了一般，惊愕呆愣在那里，第一次那么惶然无措。
虽然那四个字的声音如此微弱，可是她听到了。
他唤她阿婳，他对她说再见。
从她为花瑶与他初遇，他对她就那么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他喜欢花瑶才会如此，她甚至都不愿意去承认——
她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熟悉，就好像七千年前他们相恋之时那最美好的时光一般，幸福甜蜜。
原来，他早就认出了她。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
甘愿被她利用；甘愿陪她做戏；甘愿为她所杀；甘愿在最后一刻说一句仅有的告别之语。
从始至终，她想做的一切，他都心如明镜，可他却从未点破，从未阻止，甚至将一颗心送出——
可是，为何，他在亲手毁灭了她的一切之后还要如此？
明明她只要一直恨着他就好了，为何还要让她冰封的心再次为他而跳动？
姽婳心中如冰火相融一般，一遍遍地凌迟着她的灵魂，爱恨交织，如乱麻一般让她几近崩溃。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子一点点地颤动，泪水就那样从氤氲着刻骨悲伤的红眸之中一点点地砸下。
她看着那个已经完全泯灭了意识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做做。
因为，他是那样的狼狈，那样的惨烈。
红衣铺展在红色的被褥之上，殷红的血晕染开大片大片的悲哀，他已经阖上的眼角轻轻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水。
明明是痛苦万分，他的面容之上却没有半点憎恨，只有留恋和满足。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的欢悦。
她亲手剜出了他的心，他却笑着对她告别！
是因为，他在补偿着她吗？
可是为何做错了才要补偿？
七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那么狠心对他？
亦或者，幽篁和鸿钰根本不是一人……
姽婳终于忍不住俯身，那冰凉的泪珠就那样顺着她的脸庞掉落，她伸出素手，抚上他的眉心。
因为，她知道，他还没有死。
他可是真神鸿钰，若是这么轻易地就死了，又怎么会在千年前成为神魔大战唯一活下来的战神鸿钰？
姽婳手中冷光微微颤动，那缠绕的魔气一点点地侵入他的神魂，到最后，终究还是没有下杀手。
因为，她做不到。
末了，姽婳手中攥了一丝微光，然后转身，眼角的泪水揩去，再次回归冰冷无情的面容。
将那一颗破裂的心重新扔进幽篁的心脏，姽婳随意地挥了挥手，一缕魔气很快种入。
她既然下不了手，那便让他永远无法再次成为自己的威胁吧！
不论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与他，终究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般美好。
那些伤害，那三百年的折磨，那一个个被他亲手毁灭的护她之人，终究是无法消除了！
他们之间，只能是敌人。
再多的补偿，也永远无法化解！
毅然决然地转身，姽婳面色是那样冰冷，微抿着唇角，心再次冰冻成块，不留任何情感。
很快，在一道流光轻洒之下，那一道冷傲肃杀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只是，细细看去，她手中那一抹光华，却是在微微跳动摇转，不知又带起多少前尘过往。
她还有正事要去办，自然不是在此儿女情长，七千年的恨，她还心存那一丝留恋已是莫大的不该。
如今若是再犯同样的错误，到最后伤害的只能是那护她之人！
既然杀不了这帝尊鸿钰，她还有另外可以泄愤的对象……
而就在姽婳彻底离开之后，原本以为意识就要消散的幽篁却来到一个纯白光亮的地界。
而那里，站着另一个他。
第一次，幽篁那样直面鸿钰。
一模一样的面容，一个残忍嗜杀，一个冰冷出尘。
没有想象之中鸿钰要杀了他的出现，那个真神面容无比平静，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
“幽篁，你终于来了。”轻轻冷冷的声音，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解脱。
“真是想不到你看见我的第一眼竟然不是想杀了我，而是这么心平气和的和我说话。”
幽篁自然没想给这个毁了他一切的另一个自己好脸色，反倒是讥讽道。
“这里，是这具身体的识海。”鸿钰没有生气，眼底依旧是冷寂一片。
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有些怅然开口道:
“在百年前我重伤于姽婳手中，你用尽数千年的等待换来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之时，我就来到了这里。”
“然后，真正共享了你的，还有这具身体的记忆。”
“所以，得知真相之后的我，静静注视这你所做的一切，再无半点愤恨之心。”
“因为，那段惨烈的过去，是我在大错特错，而罪魁祸首，是那个我一直信赖的天帝。”
说到这里时，鸿钰的眉目紧紧蹙起，似乎那些复杂的情感太多，让他都不知该去流露什么。
他同样是无比高傲的，但此刻，他承认，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所以呢？”幽篁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他继续冷言相对。
知道真相又如何，那些犯过的错依旧无法泯灭，到最后一切的罪过都要他亲手去赎。
他与她之间已经再无可能，如今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近百年。”
“其实，我们本就是一人。只要如今还在施用双生之术的天帝神魂俱灭，那么从上一任天帝传袭下来的术法就会真正消散。”
“你与我合二为一，从此世间，便只会有幽篁一人。”
“因为，我无法真正消散，我们从一个人格之中分离，所以，只有真正融合，才能完整。”
“错既然是我犯的，自然也是我要去弥补的。”
鸿钰用平静的语调说完这一番话，继而略带期许地看向幽篁，等待着他的回答。
“呵，可是我并不相信你会如此好心！”
幽篁冷冷地回应道，暗红的眸，没有一丝动容。
因为，他赌不起，他怕——
那个人，用这具身体再去骗那个他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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