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榔儿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父亲，有那个曾拼死救下他性命的大哥，还有李容与。
李容与望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神情有些急迫，似乎是想要传递给他一些很重要的话语。
可是那声音却像被切断了一样，明明两人相对而立，可无论如何李容与的声音就是无法传进他耳中。
秦榔儿只好努力通过口型去辨认。
他认真盯着李容与看了好久，才终于弄懂，她是在说：你应该怕死的。只有怕死的人，才能好好活下去。
他终于想起了前因后果。
他是想要救下那个年轻的小王爷。
因为他承诺了李容与。
但究竟最后结果有没有救下那人，他不知道。
秦榔儿眼前的景色忽然一转，来到了一个不同于现实世界，却又同时拥有真实触感的空间里。
那里到处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他必须时刻注意，小心躲避，才能使自己不被火焰灼烧。
有一个声音在说，这里是人的内心世界。
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不相同。有的人是澄净的蓝天，有的人是无底的深渊，而他，是一望无际的火焰。
那个声音说，只要他走进火焰里，他的一切痛苦就都会消失了。
他的回忆，他的生命，甚至他的承诺。
因为死人永远没办法完成承诺。
走进火焰吗？
秦榔儿摇头。反向后退去。
那个声音又问他，你不怕吗？
如果醒来发现其实最后没能救下那个小王爷，没能完成对李容与的承诺，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还想要醒过来吗？
还是就这样死去最好呢？
可那是懦夫啊。
秦榔儿大声反驳。
他可以醒来后选择用死亡去谢罪，却不能用死亡去结束醒来。
话音刚落，秦榔儿便觉得额间忽然传来一阵冰凉触感，帮助他暂时缓解了火焰的灼热。
在这种冰凉注入之下，他眼前的场景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直到终于脱离那片火海，彻底被拉回现实之中。
一个和尚放大的脸凑在他面前。
秦榔儿被吓一跳，猛然向起一挣，试图坐起。
老和尚忙伸手将他一推，直接把秦榔儿刚刚抬高一点的身体再度推回了床上，“躺着！”
秦榔儿这才注意到此和尚非彼和尚——已不是他先前对抗过的那一个了。
冷静下来的秦榔儿也终于发现自己如今并不在那个胡同之中，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慢慢将目光拉得更远，就看到李容与正站在定智身后不远处，看着自己，脸上写满担忧。
秦榔儿努力扯了扯嘴角，报以一个微笑，试图让她安心。
一旁的宝珠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秦榔儿昏迷半月，虽然有智大师的补药续命，却还是不可控的消瘦了下去，如今早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眼窝和脸颊深深凹陷，嘴唇也全无一丝血色。
他脸上浮起的微笑看上去就像一阵风似的，单薄的很快就会散掉。
宝珠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
还好，秦榔儿依旧在那里。
定智站起身，很快给出诊断的结论，“没什么大事，只是醒来身体有些虚弱罢了。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至少还需静养三个月才能下床，恢复受伤前的状态则需一年。”
李容与点点头，道了一句“有劳”。
定智也不多做耽搁，起身便走。
主要他最近的心思都放在了新收的徒弟身上，既然这边看过没事，那自然是要赶紧回去继续“好为人师”的。
宝珠忙识趣地跟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李容与和秦榔儿两人。
李容与在靠近床榻的椅子上坐下来，秦榔儿安静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却没有开口说话。
李容与知道他最在意什么，主动道，“五皇叔一切平安，你昏迷这段时间里他常到东宫来看望，近几日应该还会再来，有一些话，或许等他亲自来与你说更好。”
秦榔儿眼睛亮了亮，似乎是松了口气。
“谢谢你。”李容与望着他认真道。
她并不是在为李凯而道谢，而是为自己。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在遣人去保护李凯这件事上，秦榔儿是她唯一可以托付的人选。
不光因为秦榔儿武功高强能够以一敌十，还因为她笃定，万一真的出现变故，秦榔儿绝对会保护李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她也猜对了，用差点彻底失去他的代价。
李容与眼眶有些泛红，不安和愧疚一齐涌上心头。
秦榔儿轻轻眨了眨眼，眸光里闪动着温柔。
“不……”他艰难吐出一个字。
他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以至于连开口说话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挑战。
然而秦榔儿还是努力想要将情绪传达给李容与。
他很想说不要道歉，想说那根本不是你的错，可是这些句子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长了。
最后真正被说出口的只有两个字。
“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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