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诸般道理，空口来讲哪里讲得明白？
肖元元看着乐平公主，心中升出无限疲累来。
所谓的民贵君轻，不过是一家之言，无论是杨广还是乐平公主，他们是理解不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毕竟他们所认知的权力规则，并不包含黎民百姓。
且不论商周时期，以人为祀，人与刍狗，无甚分别。
即便是秦汉以来，立法治国，但真正的权力交替的背后，都是世家豪族之间的互相争斗。
就算有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在朝廷看来也不过是一群流匪作乱，数月便被平定，根本不值得一提。
肖元元还能说什么？说黄巢，说朱元璋，还是李自成？肖元元即便说了，他们也听不进去，因为这些在他们的认知范围之外，他们没有经历过。
乐平公主伸手探向肖元元的眉尖，想帮她抹平眉心的愁绪，肖元元却转头避了过去。
乐平公主怔忡片刻，黯然道：“元元，如今你我难得相处……实属不易，我们不能好好珍惜这段好时光么？”
肖元元眸色动了动，泄下气来，幽幽道：“要不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你怕是见都不想见我！
我现在又天天闹脾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呀！”
“不烦！”乐平公主柔柔地说道：“我只是心疼你！”
肖元元鼻子一酸，眼看着双眼盈出泪光来，乐平公主将肖元元轻轻圈到怀里，低声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未停止过喜欢你。”
肖元元不自觉的流下泪来，只觉得双颊被泪灼的生疼，埋首在乐平公主怀中，尽数将泪蹭到乐平公主身上，乐平公主一声不吭，只由着她将心中的忧惧和烦闷就此哭了出来。
许是哭累了，肖元元终于窝在乐平公主的怀中安稳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心中的症结看起来似是放下了，精神好了许多。
然而，肖元元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萧皇后才刚回宫，当天晚膳时分，杨广便只带来了几个随从，不顾夜幕低垂，又到了公主府。
听到门外的奏报，肖元元十分的无语，不解地看向乐平公主，问道：“他们两口子闹什么呢？怎么老往咱们这儿来？”
乐平公主也有些烦躁，将手中的筷子轻轻掷在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压不住心中的不悦，道：“这个时候登门来，是存心不想让人好好吃饭么？”
白鹭子开口劝道：“谁能挡得住天子驾临，公主还是去门外迎一迎吧！”
乐平公主看向肖元元，叹息道：“我去外面接驾去，你先赶紧多吃几口。”
肖元元将汤碗放下，没好气道：“烦死了，我回内室躺着去，公主自行招待他吧！”
乐平公主气得笑了一下，道：“你好歹还能躲个懒，罢了，你去歇着吧！”
说罢，乐平公主扶着白鹭子起身，肖元元也扶着青桃站了起来，准备回内室休息，可刚迈了两步，但听到堂外院子里传婢子们的声音：“参见陛下！”
乐平公主和肖元元都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杨广会来得这么快，不等乐平公主出门相迎，就自行入府了。
“阿姊——”杨广面露不豫，进门便开口唤道。
乐平公主打量了杨广一番，只见杨广一身便服，看样子是轻车简从而来，脸上似是带着一股怨气。
乐平公主上前迎道：“陛下入夜前来，是有事么？”
肖元元站在那里，现在她一看到杨广有些头疼，正在想着找个借口离开，还未开口，便听杨广说道：“朕来找她——”
肖元元看去，正见杨广直视着自己，向乐平公主示意道。
乐平公主回头看了看肖元元，道：“既如此，陛下请坐！”
杨广摇了摇头，说道：“朕可否与元元借一步说话。”
肖元元身子有些笨重，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来，说道：“劳烦公主暂避一下。”
乐平公主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便命屋中伺候的一干人收拾了晚膳都退了出去，自己也避到了内室，只留肖元元与杨广二人单独相处。
肖元元与杨广二人面对面坐着，一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肖元元开了口，说道：“陛下面带愠色，可是因为皇后娘娘把我的话都传给陛下了？”
杨广‘嗯’了一声。
肖元元点了点头，道：“若是因为我的话冒犯了陛下，我可以赔罪道歉，我并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
杨广的目光缓缓下移，最后定在肖元元的肚子上，呼出一口气来，又把目光投到肖元元脸上，说道：“你当然不是故意要气我的，你若是故意的，早就当着朕的面说了。
可你那般说朕，朕确实也很生气，朕被你说得好似马上就要国破家亡似的！”
肖元元眸色黯了下来，她就知道无论她说什么，他们都理解不了的。
你纵然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你还可以打醒他。
可比这更让人绝望的是，她与杨广之间似是处于不同的维度上。就好像肖元元是一只蝙蝠，而作为人类的杨广和乐平公主，他们永远听不到超声波。
见肖元元久久没有说话，杨广软下了语气，说道：“朕确实被你的话气着了，但朕此次过来，不是来向你发脾气的，而是想告诉你——
朕不是恐龙，世家豪族才是恐龙。”
肖元元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杨广解释道：“你说——世间任何一个物种，但凡强大到与众为敌的地步，那它就离灭亡不远了，是么？”
肖元元点了点头，承认了。
杨广接着道：“汉高祖刘邦建立大汉朝，前有文景之治，后有汉武盛世，接着便是昭宣中兴。
可昭宣中兴过后短短四十余年，强盛的大汉朝便被新莽篡汉，你可知是何缘由？”
肖元元面露不解，回道：“陛下见谅，我才疏学浅，也就听说过刘邦和汉武帝，其他人都不大熟……
不过，听陛下这意思，王莽篡汉这事儿……得怪到世家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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