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千秋树居然开口说话了！这听起来明明是人的声音，可人的声音怎可能从树身上发出？
“砰”的一声，少年一拳捶在那棵树上，道：“树根本不可能说话，你究竟在哪里躲着？”
“原来你不是个傻小子，可我偏偏就是棵树。”眼前那声音又是大笑起来，道：“树大招风，否则那吹倒你的风从哪来的？”
少年又是“砰砰”照着树身上连打数拳，道：“你若真是树，我就不信你不疼。”
那声音怪叫道：“哎呀，好舒服，你在对我挠痒痒，往左一点，对，手臂要直，在向下点，两肩齐平……”
随着这几句话，少年的双拳竟不由自主地做起了他说的动作。
本来他还有些抗拒，但偏偏手臂下像被风托着，一使出便是又直又有力，比以前自己私底下练得花拳绣腿可好太多了。
“嗯，拳头对了，却不知道腿脚怎样？”
少年刚听到这话，还未有所动作，一阵风吹来，双腿忽然向前踢了出去。
于是他的身子竟如木偶，被那一阵阵风牵引带动着，拳脚不住地对树使出。
一开始他只觉心底有股闷气要出，也不管这树究竟是不是那人所化，拳脚一次比一次用力。过不一会儿，他的拳头上已满是鲜血。
他兀自不停，继续捶着，心头更是一句句地回响着清莲子说过的那些话。
那声音又道：“嗯嗯……不错不错。若修内功，你的确需要惊人的天资，但外功嘛，任何人都可修得，哪怕你只是一块木头。遇到我，也算你的福气。”
这一人一树打个不停，若有外人在场，便会瞧见少年身后的地上正坐着一人。
那人满面虬髯，却是一条壮硕的汉子。在这寒冷的高山之上，他上衣敞开，胸膛大露，也不知是何时坐在那里的。
他利用风吹去自己的说话之音，因此少年只听着像在自己眼前。
汉子时不时出言说上两句，过一会儿又从怀中拿出一个扁平的酒壶，随口饮着。
就这样，两人在仙绝门的山门前一坐一站，竟是一直到了深夜。
深夜下，少年木然不觉，偶尔感到累了，便会被风一阵吹拂，身心重又变得轻松起来，像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够了。”
那汉子周围已放了十七八个酒壶，也不知道他身上塞了多少。他将最后一个酒壶扔到一边，发出“砰”的一声。
少年这才发觉那声音似在自己身后，急忙停下拳脚，转身瞧去。
星光下，汉子双腿交叉，双手按在两边膝头，依旧是敞着胸口，瞧着少年，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向四面望了一眼，确定他在和自己说话，想起那棵树，才知道是自己遇到了高人，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汉子哈哈一笑，道：“你既已认了我做师父，还有理由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年双目圆睁，道：“我何时认你做了师父？”
汉子伸右手大拇指向自己一指：“我是十大异人中的铁髯客，做你师父也不算差了。今天教了你一天拳脚功夫，你既学了，还不快行叩拜之礼？”
十大异人！
这少年可不是没听过十大异人的名头。除去那些名门大派，任何一个习武之人，最先听到的便是武林九鼎、十大异人。
他才知道几个时辰来，这虬髯大汉一直在身后纠正自己的拳脚，教自己武功！
铁髯客叹了口气，道：“清莲老儿不收你，你便自暴自弃、自怨自艾，可真不是男儿本色。”
少年本想发怒，恨自己学了别人的功夫，可听着铁髯客语重心长地说出这句话，心里忽然既悲伤又委屈，眼泪登时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一阵风“呼”的吹过，将他吹得退后。
铁髯客站起了身，道：“将你的眼泪收回去，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我可不想让别人说自己收了个爱哭鬼。”
少年抬眼看着他，摇头道：“我没有一点学武功的天资，我……我对武功简直一窍不通。”
铁髯客伸手按着他的肩膀，道：“能够认清自己也是好事，我看得出来，你的确算不上聪明……”
少年睁大眼睛，他若说自己笨还没什么，可亲口听这十大异人这般说自己，心里还是忍不住气恼。
铁髯客紧盯着他，继续道：“但我教你的外功，也恰恰是种笨功夫，不笨的人可是学不来的。”
他说完大笑出声，竟似对“笨”洋洋得意。
只因聪明人做的都是聪明事，学的武功也都是三五年便成形的，因此他们修的多是内功。而铁髯客的外功，五年以上才可能有所小成。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的名字了么？”铁髯客笑道。
漫天星光下，那个少年仰面看着他，似在确认铁髯客是否真的想收自己。
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
“长欢。”
“慕长欢。”
谁能想到那丰神俊朗、有着傲公子之称的慕长欢，几年前却是一个不会武功、又爱流泪的笨小子！
……
“外功任何人都可学，你跟我学武功，须得记住一点。”
铁髯客背对着慕长欢，望着星空，道：“修过外功后，再想修内功可就难了。”
慕长欢不解，道：“什么意思？”
铁髯客道：“同级别的内功总比外功高些，若对方内功修到八成，你必须修到十成才能打败他，若对方修到十成，你便要修到十二成！无论如何，你比同级高手要费的功夫、时日都要多上两成。修内功者三年便有小成，而你可能修上五年才达到同等的地步。这就是为什么江湖人士会把外功称作笨功夫！”
他没有回头，继续道：“你跟着我，便是把时间浪费在了外功上，若哪天想再去修内功，又比同龄人差上许多时候，因此一开始便败了。”
后面那个单薄的身影迟迟没有说话。
风声响动，铁髯客似轻轻叹息了一声：“我虽想收你，但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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