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十点的时候秦守国带着一身酒味回来了，他自己也明显喝醉，眼睛已经涣散，人还有点啰嗦。
“你别管我们了。”他大着舌头，“我们自己能照顾自己，你吃饭了吗？”
李非醉死在院子里，人还是秦守国给扛回来的。
厨房里林正然打水给他们洗澡，李非吐了一身，不洗不行啊，再说还有多宝呢！
厨房不大，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挤下他这么大个个子，连转身都难，秦守国跟上跟下，很是操心的样子。
“吃过了。”说罢她示意秦守国把水提出去。
等林正然给他们拿肥皂，再提水去卫生间的时候，三个男人都出来了，一桶水三个人，秦守国一次性全搞定了。
“……这就行了！？”
林正然看他湿漉漉裸着上身，手里提着李非，多宝站在边上，也是裸着上身，拿条毛巾在那擦水珠。
“嫂子，随便冲冲就行了，他们男人糙着呢，不像女人洗个澡能洗半天。”
叶子在边上捂着嘴反胃，时不时还呕一声。
林正然说：今晚叫他们出去开个房间睡觉。
却不想秦守国把李非丢在院子里的桌子上，转身又进去搬了张桌子出来，两张桌子搭在一块，床就成了。
叶子在旁边连连点头，这样还省了一笔钱呢。
秦守国这会儿才靠在墙上喘气，“指不定李非半夜会起来吐，就这样吧。”
“那你呢，你今晚睡哪儿？”林正然问他。
他？他更简单了。
从屋里搬了张长凳放在屋檐下，“我就睡这儿了，今晚看着李非，怕他醒来没人照顾。”
说罢他难受的挥手，“你们进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叶子闻到他们身上的味道就想吐，巴不得走呢，听大哥这么一说就转身跑了。
林正然不信他这样睡得着，去厨房里端来一碗解酒汤，出去的时候听到小妹跟他说小满要个收音机。
秦守国穿上衣服，立刻就道：“明天哥哥去买，你现在赶紧去睡觉。”
秦小妹点头欢快的跑了，林正然把汤拿给他，他也不问，拿过就仰头喝。
再把碗给她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林正然没有感觉，转身就走了。
留在原地的他望着那个背影怔了怔，秦守国摩挲着大拇指，忽然坐下笑了。
刚想躺下的时候多宝出来了，连带着林正然。
她手里拿着两张被子，给了他一张，另一张盖在李非身上，林正然无奈道：
“多宝非要跟你睡，这里他怎么睡得下？我说了他，他非不听。”言下之意你帮我拒绝了吧。
秦守国却是揽过多宝，笑道：“那多宝就在这里陪伯伯睡吧。”
“这怎么能睡！”林正然瞥了眼他屁股底下的长凳，这凳子放半个身子都勉强。
多宝拉着伯伯的衣服，不愿意走，秦守国就道：“怎么不能？”
说罢他躺在长凳上，多宝在胸膛上，第一次被人这样抱，多宝新鲜的不行。
“你这样明天就该不舒服了。”她说。
秦守国不说，阖上眼睛。
多宝见状也赶紧闭眼睛，还装傻充愣的打呼。
“不管你们了。”
林正然说是这么说，但给他们拉好被子才进屋。
次日，早早的天还未亮，家家户户做早餐的锅碗瓢盆声，还有外面路上别人家上班的车铃和人声。
这样有烟火气息的声音是林南风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她被这些声音吵醒，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前世被抄了家，后来她和母亲低调得不行，从不与人来往，也不和人说话。
远离人群少说话，才是她们保护自己唯一的途经。
母亲死后她更低调，除了每天工作倒粪从不出门。
改革开放前她平反，那时她对人性已经失望，早就离人离得远远的了。
所以今早这样的景象是她平生第一次听到，林南风在床上不自觉的想象这种声音此刻的主人正在干嘛。
这个时代可容不下懒惰的人，所以早早的，秦守国他们全都起来整理东西了。
他说：“今天我那个战友上门来吃饭，认认家门，也想见见你，菜我来准备，就是吃个晚饭。”
林正然不明白他的战友为什么要见她，但她还是应了，转身又催李非带叶子去医院。
那几天在家里被甘氏一把火烧了家，她的情绪激动还见了红，大家都不放心，所以就叫带去检查了。
李非夫妇俩个刚出门，秦小妹又在催秦守国去买收音机，她是个急性子，跟上跟下的，迟一点都不行。
多宝见状也缠着要跟出去，林正然说正好一起出去吃个早饭，全家只剩林南风没起来，林正然见女儿好不容易起得晚一点就没叫她。
所以林南风又睡了个回笼觉，等起来时也有九点多了。
看着母亲忙忙碌碌，吃着早餐，以前别人再简单不过的日常，后来却是她上辈子连梦都不敢有过的事情。
“这几天你别出去了，在家里好好养伤。”
厨房里林正然这么跟女儿说，似乎还不放心她，伸个头出来盯着她。
林南风点头，脚受伤了，她也没办法出去啊，为何母亲还特意叮嘱？
秦守国在桌边捣鼓着买来的收音机，多宝和秦小妹围着看，听娘这样说多宝凑到姐姐耳边道：
“外面有人打架，他们吐口水，还拿石头打人，还拿臭臭丢人。”说罢多宝还捂上了鼻子。
林南风瞬间明白娘为什么这样说了，这是那场运动开始了，前世她们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开始了吧。
“我天天在外边跑，南风想买什么跟我说。”
秦小妹也赶紧道：“小满姐，你快想想要什么，我哥他会赚钱了，他给你买。”
“我也想要。”多宝又跑到秦守国面前刷存在感。
大家正说着话呢，收音机突然沙沙地响，不多时就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了。
秦小妹惊讶的上去东摸摸西摸摸，秦守国也顺势从桌子上退了出来。
“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在呢。”厨房门口，秦守国跟林正然说道。
“我不担心，”林正然看了眼儿女，肃声说：“我只庆幸自己走得早，否则……”
否则今天别人的下场，明天就会是她和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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