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之战后,陆天岚便被佛门所擒,镇狱明王有心私放他,他却不愿领情,那被囚入沉沦心狱并不意外。
而他此时声声追问者,是一名气质温婉娴静的女妖,眉眼淡若远山含黛,眸光清如秋水凝烟,与这无间狱景竟似格格不入。
听陆天岚的称谓,这女妖便是他的六妹,七凶中行六的“逆旅孤鸾”羽轻衣?
久闻其名,慕紫轩心中好奇,多看了几眼。
而一看之下,更觉心惊,若自身业力越深,就越受那些魔氛触手的青睐,在场众多罪徒,竟无一比那女妖所吸引的魔气最多,无数魔气刺穿她的躯体,简直像荆棘丛将她簇拥,只露出一张苍白清丽的面容。
而她此刻低垂着头颅,就好像陆天岚的追问比魔气更令她头疼。“五哥,我都说了百年了,你还要我怎么说清楚?”
“你过往一直说,你钟情者,便在兄长之中。”
“三哥不也是我兄长?”
“你说你所钟意者,非但要有惊世修为,还要文思斐然,所以……”
“我知道,所以你之后每次行盗,必要作诗留于现场,证明你文武双全……可五哥,咱们兄弟中谁最具文采这难道还没有共识吗?三哥贯通经典,辩才无双,曾经独与宝象寺论法,寺中僧侣无一能及,恼怒逼杀,又被三哥血洗,留下巴蛇吞象的传说,小妹口中的贯通文武,指的一直都是三哥啊……”
羽轻衣说着最后,竟有怎么说也说不通的激愤,既好气又无奈。
这二妖一言一语,倒令慕紫轩来了精神,脑中纷飞的杂念被尽数抛到脑后,那因魔气侵蚀的脱力感好像也消失了,他坐直身子仔细聆听。
世人皆传陆天岚与羽轻衣既是结义兄妹,也是眷侣,可现在看来倒似是误传,听二妖言语,二人关系竟是陆天岚一厢情愿。
陆天岚也未料如此,一时怔住,好似难以接受,张了张口,却只吐出几个字:“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
“我怎么没说,但妹子的毛病你知晓,一年到头难得有几时清醒,哪忍在难得清醒时扫兴?大家兄妹相称,我是不想把话说得这么僵,可哪知你就是听不懂我的暗示,不,这哪算暗示,根本就是明示了!又哪知你为了妹子,竟然投身这沉沦心狱,你这情谊,让妹子如何能偿得清?”羽轻衣起初犹带几分恼意,恼他直愣愣一根筋,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可说至最后,见陆天岚因她身陷囹吾,一腔恼意又变作愧歉,几要潸然泪下。
见她泫然欲泣,陆天岚一腔憋闷反又无处发泄,他突然转向第三个笼子怒喝道:
“臭蛇,老子罪恶滔天,陪你坐牢也就罢了,咱妹子虽也列七凶,却只是陪我们分担凶名,实际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你当知晓才是,为何将她也囚在这!”
而陆天岚口中的“臭蛇”,自是囚于笼中的第三个妖,他僧者打扮,身披褴褛袈裟,披头散发,虽有久不见天日的苍白,但消瘦面容依稀可见往昔的英挺,只是低垂的眼眸中,生着一双缩成一线的阴冷蛇瞳,让他更生一种矛盾的吸引力。正是昔日七凶行三的烛中庭,如今五大明王之首的镇狱明王。
他既是沉沦心狱的看守,也是自困其中的囚徒,此刻他亦被魔气纠缠,却只盘膝而坐,竖掌胸前,如做罪忏悔。分明是三个妖的故事,他却置身事外,似对外界一切全然未有听闻。
陆天岚恼他投身佛门,囚禁六妹,之前已绝交断义,连声三哥也不愿再叫,此际见他不做回应,怒意更甚,喝骂道:“臭蛇,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吗?”
“五哥,有外人在看呢,你莫要再闹了……”
“怕什么外人,入了这鬼地方,过不了多久便成痴呆了……”陆天岚情绪激愤,他自然也察觉到又有新的牢笼垂下,却也未曾在意,如他所说,如此沉沦心狱的罪者,时日一长,皆难逃魔蒙心窍,意识迷失的结局,也就他们几个因身为镇压的核心,对魔气抵御更强,才能保有神智。
可他口中这么说,眼睛却还不自觉的瞥向新入狱者,随即怒目圆睁,“慕紫轩,怎么是你!你这奸猾鬼也被关在了这里,报应!报应!”
慕紫轩其实挺想这么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静静听下去,甚至想把今日见闻扩散出去说给其他人听。
“一贯云天”陆天岚竟是自诩深情,其实求而不得。他痴恋的“逆旅孤鸾”羽轻衣倾慕的是“巴山蛇君”烛中庭。
而烛中庭又因旧主之死,心如冷灰,投入佛门成了镇狱明王,还负责看守他这两位结义的五弟六妹。
这……还真是有够颠覆过往认知。
很扭曲、很孽缘!
很有趣!
慕紫轩只恨此时身在牢笼,否则配上几片寒瓜相佐,他边吃瓜边听故事,能听一天。
可惜此时被叫破了,他知晓不能再继续听,心中颇为惋惜,面上微微一笑,装作毫不在意,只看向镇狱明王,带着嘲弄道:“明王,被迫观看你们这些加起来几百岁的妖们,像年轻人一样的爱恨痴缠,这是沉沦心狱特有的惩罚吗?若是,这惩罚也太难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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