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泥地上啃着猪肘，吃的嘴边都是油，也不用帕子擦，反而撸起袖子就将油抹了去，这样的商人倒是让容晚少见得很。
他身上只有少年气，而没有市井之徒的市侩味道。
“你给的报酬我也吃了，说吧，想问什么？”
容晚微微一笑，道，“米价。”
“这问题，难回答得很。”李卜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道，“你要是问别人，怕是没人能告诉你，就算知道的人，也不会说。”
“因为现在是出了大事——豫州大旱了。”
“此话当真？”容晚惊得直接跳了起来，连连问道，“多久了？”
“怕是都小半年了。”李卜又道，“百年一遇的大旱，地里都颗粒无收，就是路边饿死的也比比皆是。”
“户部怎么没上报，京城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容晚一点消息也没有听说，若不是既今日偶然听见米价上涨，怕是还蒙在鼓里。
“你们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你还不明白？”
容晚心中通透得很，只是对为官她还保有一份天真。
……
翌日早朝，容晚持节而立，雍帝还是照旧恹恹地高坐在堂。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容晚上前一步，朗声道，“臣有事启奏。”
雍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手上把玩的明珠手串都停了下来，许久才道，“讲。”
容晚大步向前道，“臣奏——豫州大旱，百姓颗粒无收。”
雍帝手顿了下来，看向容晚，道，“你可知此事若是谣传，你有什么下场！”
“臣自不敢欺瞒，也是昨日在市井偶然得知，此事是否属实，派人一问便知。”
雍帝信了大半，道，“户部如今是谁在管。”
“回禀陛下，是微臣。”
户部尚书名钱琼，已在户部三年，容晚记得今年是他的考评之年，若是按照大庆的规矩，做得好，怕是还能往肥差上调一调。
“可有此事？”雍帝的目光逼视着他，问道。
“确有此事。”钱琼应声跪伏在地上。
雍帝震怒，将手上的明珠直接砸在他身上，道，“小小尚书也胆敢欺瞒朕？你是嫌你的人头长得不够结实，要朕派人替你安一安？”
“回禀陛下，臣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钱琼仰起头，竟老泪纵横，道，“陛下，这几年战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年水患，去年也是欠收，今年大旱，臣实在是无能为力，陛下，国库已无力负担。”
“户部掌管天下的银钱，掌管着朕的命脉，现在你跟朕说一句国库空虚?”雍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指着他，骂道，“还是你从中作梗，要看朕的笑话？”
“微臣不敢！”
“朕看你可敢得很！”
“陛下，请容臣一言。”左相适时的出声，道，“赋税都有定数，这几年南蛮战事未平，说来每日都要出斗金之数来负担战士的衣食，再加上水患，欠收，国库见了底也是难免，不能都苛责他一人，想来钱大人也是劳心劳力，不曾从中牟利。”
“只是如今逢豫州大旱，也不能不管不顾，臣恳请陛下，以大局为重，还是先安民心。”
雍帝听了左相的一席话，面色缓和了许多，垂下了手道，“今日左相为你出言，朕先饶了你。”
“你只说，豫州大旱，国库还能出多少银子。”
钱琼颤抖地伸出手摆了一个五字。
“五万两，倒也不是不够。”雍帝道。
“回禀陛下，是五千两。”钱琼一下子就伏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道，“正是因为如此，微臣没了法子，才大胆做主押后再报。”
容晚听他一派胡言，忍不住的一笑，冷道，“那听钱大人的意思，瞒了小半年也是为陛下着想，那路边饿死的灾民就不是陛下的子民吗？”
“容大人，你，你这是何意？”钱琼从地上抬起头，涨红了一张脸，道，“此事未必这么严重。”
“钱大人，你这可就说笑了，豫州大旱，百年难遇，小半年了都颗粒无收，怕是饿死骨都不知几何？难道真的要等到难民都涌进皇城，你才会说一句严重？”容晚直面雍帝，道，
“陛下，如今就连皇城的米价都三两银子一担，更不要提那豫州之地，怕是再耽搁下去，灾民可就要易子而食，酿成人间惨剧啊。”
“容白，你！”钱琼想出言，却被雍帝的目光喝止。
“说，你说出个解决方案，朕饶过你。”
钱琼颤抖不已，目光惊惧，三个瞬息，才道，“那便只能从军费里面扣一点出来。”
“一点是多少。”雍帝问。
“大约三万银钱。”
“荒唐！”李山第一个出来反对，道，“三万银钱足以导致军队短了粮草，若是因此延误了战机，南蛮挥刀而下，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凑到钱数。”钱琼一抖，道，“战事连绵数年，国库实在是空虚。”
“陛下，粮草不能短缺。”李山恳切道，“南蛮本就彪悍，若再少了补给，怕是动摇军心，乱了国本！”
“那就能弃灾民于不顾吗？”容晚逼视道。
“没钱，没钱，没钱。”雍帝震怒，道，“一个个的，就知道说这个说那个！那朕问你们，谁来替朕分担此事？”
左相此时却道，“容大人如此心系灾民，此事交给容大人去办，再好不过。”
“左相所言甚是。”满堂附和。
雍帝的目光落在容晚身上，像是在思量。
“陛下可再派一名皇子一同前往，也可彰显陛下的仁心。”左相最懂雍帝的心思，这句话一落下，雍帝的脸上又浮起了笑意。
“传朕旨意，命容白为豫州布政史，闲王寥应清为钦察，即日起任。”
“陛下圣明！”
当下了朝的时候，容晚拦住了钱琼，道，“赈灾银你能给多少？”
“大人怕是糊涂了，不就是五千两吗？”钱琼捡回了一条命，却没了刚刚在大殿上的怯懦之气，反而冷道，“放心容大人，明日我会将这五千两完整地交到大人手中。”
“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若是让豫州的人知道陛下只用五千两赈灾，怕是会惹出不少大事，容大人可要慎重。”
话音落下，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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