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中，鸟语花香。
上过早朝，张开地便携着张良直奔后宫，立于凉亭默默等候。
见面地点选在不太正式、仿佛老友闲谈的此处，足以看出张开地还是比较得韩王信任的。
不过这种信任看看就得了，若果真毫无猜疑，何必上赶着培养一个姬无夜出来分权呢？
“你穿的这身是什么？”
等待的间隙，张开地蹙眉问道。
今日的张良换了身正装，款式服色和张开地一模一样，几乎算是他的翻版。
张良狡黠一笑，正要说话，却见迎面走来一支队伍。
团扇伞盖，内宦宫女，不一而足，是韩王的队伍无疑了。
张开地立刻噤声，拉着张良俯身行礼。
“臣张开地、张良，拜见韩王！”
虽为相国之孙，但张良并无一官半职，不能够自称为臣。
张开地轻瞪了言语冒失的孙儿一眼，碍于韩王到来，没有开口斥责。
“爱卿远道而来，实在辛苦，快请入座吧！”
一锦衣华服、体态丰肥的中年男子被众人簇拥着而来。
笑吟吟的样子，瞧着倒还挺和蔼可亲。
感受到对面灼灼的视线，韩王安目光下移，看着和张开地撞衫的张良，轻咦了一声，来了兴致。
“你是谁呀？”
张开地正要替孙子答话，不想张良抢先开口：“吾乃第二相国！”
“……”
沉默是今日的御花园。
过了许久，众人才如梦初醒。
“孽障，说什么胡话，马上给我跪下！”
张开地先韩王安一步说话，直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
虽说张家世代为相是个不争的事实，但有些东西并不适合放到台面上来讲。
毕竟此事说好听点是世袭，实际上就是专制垄断，连韩王都无法擅自更易。
即使受到斥责，张良仍不改口，只静静立在原地，观察韩王安的反应。
韩王安起初愣了几秒，当想到张家世代为相，张良作为张开地长孙，此话确实合乎情理而又切合实际后，不禁对面前的少年心生好感。
因此大笑数声，没有怪罪：“张家真是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啊！相国，你生了个好孙子！”
张开地表面连称不敢，暗中却瞪了张良N眼。
他算是知道这小子要干嘛了。
故意和自己撞衫吸引韩王关注，然后再语出惊人勾起对方的兴趣，循序渐进、环环相扣，手段不赖啊！
他似乎已能预见这小子下一步的动作。
果不其然，趁着韩王安心情大好，张良乘胜追击道：“自读书开蒙以来，臣便在思考一个问题——我辈生而为人，所求为何？
昨日与祖父交谈时，臣认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理应精忠报国，方不负君恩。但是今日入宫后，臣又有了新的感悟。”
他一口一个臣，俨然已将自己视作朝中官吏，即使张开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依然没能让其住口。
韩王安已被彻底勾起兴致，追问道：“什么感悟？”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童声稚气、声调不高，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句，却足够石破天惊，惊天彻地。
韩王安、张开地双双震惊，许久之后，才听韩王安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张良心中得意，面上仍十足谦恭：“小子自知才疏学浅、难当大任，不求高官厚禄，但求戍卫宫禁而甘心焉！”
“……”
韩王安的心情很复杂。
就像开车出门撞了人，和伤者谈条件时对方只让自己请客吃饭一样，要求也太低了点。
本来以张良的“传世名言”和身份，完全可以直接入朝从中级官吏做起的，结果对方铺垫了半天，竟然只是为了当侍卫！
不过想到这孩子的年纪确实太小了，于是韩王安顺手推舟道：“好，从明天起，你便担任佐弋，入宫值守吧！”
佐弋乃司隶副官，属于中级军职。
而司隶虽位于九卿之下，却是军政体系中至关重要的一环，监察国都军事，整个新郑防务皆要经由其手，地位显要。
若中途此位出缺，作为副手，佐弋可以直接填补替代，顺理成章。
想不到区区一番嘴炮，竟能取得这么大的成果。张良喜不自胜，直接无视了张开地的挤眉逗眼，领旨谢恩。
一场对话，张开地眼睛都快挤斜了，却没能改变最终结果，无奈之下，只能默认了此事。
韩王安倒是很高兴，又勉励了张良几句，直至感觉体力不支、气虚身弱，才散场回宫。
……
一下马车，张开地便怒气冲冲地径自来到书房。
张良眼观鼻鼻观心，跟在身后沉默不语。
直到屏退左右、大门紧闭，张开地才道：“佐弋隶属司隶，司隶掌管宫城防务，而军务又归大将军总领。姬无夜跟我水火不容，你在他手下做事，是嫌命太长吗？”
他一边数落，一边幻想张良在姬无夜手下落水淹死、吃饭噎死，摔倒磕死等将要发生的种种意外。
张良默默等对方说完，才道：“这是我早就想好的事，祖父不必担心，孙儿自有办法。”
“你早就想好了？！”
张开地感觉自己要撅过去了。
本想着让自家孙子在基层历练几年，再转回文职正式步入仕途的，结果这人一开始就没打算当文官，一心想投敌？
他虽然想不通，却实在大受震撼。
这边的张开地无语了，那边的张良也很纠结。
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韩国即将亡国，当文官没前途还不如做武将能收拢点兵力吧？
百转心思化成实质，只憋出三个字：“对不起……”
面对孙儿的道歉，张开地又双叒叒心软了。
到底不忍苛责：“我私下会联络姬无夜，送些财货让他不至于太为难你。”
别看这话说的轻巧，若叫韩王发现他竟和政敌暗通款曲，轻则私相授受，重则要被怀疑是谋反！
见对方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张良大是感动。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张开地打断：“回去休息吧，好好准备明日的点卯。第一日当值，可有的你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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