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其实二人并没有说什么，但过后默契地把这件事翻了过去，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圣驾回銮之后不久，内务府就往太子宫中送了两张虎皮，太子自留一张，另一张则命人放到了耳房之中。
膳房送来晚点时，胤礽正在抄经，齐云野拿了食盒进屋，暂时先放到一旁，而后走到桌旁安静地伺候着笔墨。
待最后一笔写完，胤礽搁了笔，齐云野才出声道：“膳房做了几样，我挑了主子爱吃的拿来。”
“如今我吃什么不仅有太监管着，还有你盯着了。”胤礽今日心情不错，这话也只是打趣。
齐云野回道：“是主子许我盯着的。侍膳太监在外候着，主子若想让他们伺候自然也是可以的。”
“你挑什么我吃什么，便是不爱吃的，只要是你挑的，我也都能吃下。如此可好？”
“主子这话我可没法接。”齐云野把食盒里尚还带着温度的鹿茸羹端了出来，送到胤礽面前。
“嗯，确实是我爱吃的。”胤礽笑笑，“去传话吧，外面的赏了。”
“是。”候在一旁的郑奉应声，退出房间后不久，外面就传来了谢赏的声音。
胤礽在用着鹿茸羹，齐云野则将方才他抄写好的佛经整理起来。
“那些替我单独收好。”胤礽道，“过几日去五台山时带着，那是我专门给小八抄的。”
齐云野道：“八公主若是泉下有知，会感谢您的。”
“还是别知道的好。”胤礽说，“下次投胎，托生去个寻常人家才好。”
“主子？”齐云野不由得抬头。
“她便是能长成，也躲不过扶蒙的命运，我大清的公主比皇子还不自由，她没能留下，或许才是最好的。”胤礽用了两匙鹿茸羹，才又道，“这次去五台山，是奉太皇太后同去，大抵还是一月往返，现在气候尚可，你陪我去吧。”
“好。”齐云野答应。
二十二年九月，上奉太皇太后巡幸五台山，皇太子胤礽伴驾。
前世时齐云野也曾去过五台山，只不过旅游胜地人声鼎沸，风景没看见多少，就记着爬山很累，人很多了。
这次跟随圣驾，倒是真能好好看看景，而且有太皇太后在，行程肯定不会太赶，定然不会累。
九月十九，圣驾驻跸菩萨顶。
康熙与住持对谈佛法之后便去处理政务，太子则趁这段时间携瑚图里一同敬香礼佛。
给早殇的皇八女诵念超度之后，太子便起身离开，住持前来相送，见到候在门口的齐云野之后愣了一愣，旋即诵了句佛号，才道：“小施主之前说想敬香，现下都已安排妥当了。”
太子看了看齐云野，又看了看住持，旋即道：“去吧，敬香之后回来便是。”
“奴才遵旨。”齐云野躬身。
待太子携郑奉离开之后，齐云野看向住持，道：“住持寻了借口留住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施主不信神佛，但却是有佛缘的。贫僧或许能解施主疑惑。”住持道。
“我没有疑惑。”齐云野说。
住持和蔼一笑：“前世今生，来处归途。”
简单的八个字，却在齐云野脑内炸开，他木然僵立许久，住持也不曾催促。直到寺庙钟声响起，齐云野才恍然道：“请住持带路。”
“施主这边请。”
住持将齐云野带入角落一处耳房，房间不大，屋内没有佛像，当中只有一个稍大些的签筒，签筒前面摆有两方蒲团。住持率先去往蒲团上落了座，而后才道：“施主请屏退心中杂念，抽一支签。”
齐云野深呼吸了一下，而后闭目摸索片刻，抽了一支。他睁开眼，将签交给住持，住持接过后看了看，道：“正如贫僧所料，施主是有大机缘的。”
“何谓机缘？逆天改命？”
“命途定数，非凡人可改。”住持道，“施主的疑惑并不来自当下，而是来自以后。所以施主求的答案也不在当下，须得到以后方才能得。”
齐云野问：“那如今又该如何？”
“大梦一场，尽情尽兴。”
“可我想梦醒。”
“这便是根源。”住持说，“方才我见施主眼底忧虑颇深，便是被这“想醒”所困住了。世人皆有梦，然大部分世人不知己身入梦，而施主是知梦之人，便总想梦醒。可请施主细想，何谓醒？何谓梦？何谓虚？何谓实？”
齐云野凝神片刻，回道：“我知梦中结局。”
住持将那支签拿到齐云野面前：“我欲向上掷出，这签会如何？”
“落地。”齐云野答。
住持果真向上抛了签，而后，木签落地。住持道：“落地只一瞬，但这签在空中停留几息，又以何种姿势，有何方向偏转，你并不知。”
齐云野愣了愣，道：“结局只一瞬，但如何走到结局，我却并不知道，住持是这意思吗？”
“施主聪慧。”
“可我有机会避开结局的。”齐云野又道。
“出此梦，入别梦。何谓真正结局？来处是归途，归途亦来处。施主着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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