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舞带着两名贴身宫女出了长乐宫椒房，步行进了宫城东侧临近云龙门的一处宫院。
那宫院大门上挂着“尚方司”三字鎏金牌匾，门口站着两位黑衣甲士值守。见了陈舞走近，两人赶忙躬迎道：“恭迎司主回府。”
陈舞无暇理会，领头快步走入院中，在宫院尽头的一扇木门前停下脚步。
那木门右侧挂着一方巴掌大小的木牌，上书“广闻司”三个黑色篆字。因那木牌简陋纤小，木牌上的字迹又斑驳浅淡，是以若不细心察看，几乎难以发现那方木牌的存在。
陈舞对两名宫女吩咐道：“你们两人在门前守着，任何人不准进来。”
“喏。”两名宫女齐声应答。
陈舞推开木门进得房中，顺手将房门关上。她快步走到屏风后的木架前，在架上蓝色花瓶轻轻一扭，木架后面便打开一扇暗门。
入得暗门后，只见室中席上坐着一位黑袍罩头的男子，正对着面前的烛火暗自发呆，对陈舞的到来罔若不见。
“你等多久了？”陈舞关上暗门后悄然坐在那人身后，将手宽慰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等多久了？”那人喃喃自语地重复着陈舞的话。
他木然地转过头来，罩袍下的双眼如白墙上的污点般了无生机，眼角的皱纹也堆满了饱经沧桑的愁苦之情。他用干涩得宛如枯木般的声音说道：“我忘记我等多久了，我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那一天……”
陈舞心中一酸，如抱婴儿般将那人脑袋揽入怀中，轻声宽慰道：“快了，快到那天了……”
“快了？快了是多久？”那人呆呆地发问。
陈舞没有应答，只是将那人抱得更紧。
蓦然，那人如酒醒般坐直了身子，盯着陈舞问道：“这次行动失败，师尊可有责备之意？他没有怪罪于我吧？”
“师尊倒没有责备你。他只说宫君自有安排，还说让我们耐心等待，准备下次行事。”
“下次行事？下次行事又是几时？我都年过四十了，还要等多少个下次？”
陈舞细声宽慰道：“哥哥，快了，那一天快了！”
黑衣人愤愤道：“为了这次行事，会中提前数月布局，将当天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都悉数推演多次。本盼着齐万年一举杀了司马衷这傻皇帝，然后再将刺驾之罪嫁祸司马遹，最后趁朝中大乱推司马伦出来主持大局，我也好借操纵司马伦掌握天下大权。
谁知道这个江东跑来的野小子周信，竟然莫名其妙地杀了齐万年，也坏了我们的大事。这个周信，当真是可恶至极！”
他说罢将手掌在茶壶上重重一拍，将那茶壶拍得粉碎，也将自己的手掌刺得鲜血直流。
陈舞忙从衣上扯下一块衣襟，拉过他的手掌仔细包扎。
待包扎完毕，陈舞半是责怪半是安慰道：“哥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就不必再去自责了。我们已经待四十年了，再等多一阵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眼下至为重要之事，是要如何善后，毕竟朝廷已经派了廷尉诸葛铨和司隶校尉满奋一起彻查此事。那廷尉诸葛铨虽然是个迂腐无用之人，但司隶校尉满奋却精明诡诈，我们别被他查出什么破绽来了。”
黑袍人冷哼一声，说道：“哼，他满奋就算有天大的能耐，又能查出什么证据来！这次行事不管是赶牛进城的、发霹雳车的、运石脂水的，还是那戴着面具跟齐万年一起劫法场的，全部都是并州来的胡人。那些胡人在行事之时便带着毒药，一旦被抓便服药自尽。
现在虽然事败了，但这些胡人也已经尽数死光，无论如何也跟会中扯不上关系。他满奋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令死人开口说话吗？”
“哥哥，参与这件事的人，可不止这些胡人。”陈舞提醒道。
黑衣人微微一怔，继而问道：“你是说姓花那人？”
陈舞点头道：“正是他。梅花弩制作完毕后，他便凭空消失不见了。我怕他既然能够为了好处出卖周处，难保不会也出卖我们。”
“他敢！他若敢出卖我们，会中的人一定会将他找出来碎尸万段！”黑衣人恨恨地说。
陈舞点头道：“那倒是这样。三害军的那些人，这几年来都一直在找他报仇。前天夜里不知为何，三害军的人还混进了东宫，被识破后便跟东宫守卫打了起来。他这一闹，反倒让东宫的人加强了警惕，让咱们会中之人没了嫁祸给司马遹的机会了。”
“三害军的人？又是姓周那家干的好事！当年我就劝师尊将这些余孽斩草除根，师尊非说要留下他们。若是听了我的话，又哪里会有今天这种事发生！”
“哥哥，都说‘成事不说，遂事不谏’，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不必再去空自懊悔。再说了，若没有师尊，你我二人可能都活不到今天，更别说什么报仇雪恨了。”
黑衣人不再言语。
陈舞顿了顿又道：“咱兄妹虽然报仇心切，但毕竟势单力孤。当下只有听从师尊安排，靠着会中兄弟的襄助，才能够在时机成熟时让司马家和贾家的人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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