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诉杨风这件事必须止于蚁穴，否则就连她一起溃烂了。
可一个来自和平法治社会的灵魂，难免质疑自己，用长一点的时间去安静地处理会不会有好一点的结果。
秦巧巧在杨风进来之前就已经受不住了。
解聘和劳改，一个如临深渊的选择，审讯她的人说，已经锁定是她了，最好全都交代出来，不然证据确凿就会被发配去劳改。
她还强撑着说不知道，自己诚诚恳恳辛辛苦苦地上班，没干过这种事。
杨风问她，那些多报的损耗都去哪儿了。
她这才知道，没人骗她，证据是真的有了，还知道了她是如何偷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一五一十交代自己是怎么夹带出去，求领导不要送去劳改的时候，杨风想起了一个词，抱头鼠窜。
厂长的威仪更甚，常秀芹也没能扛得住。
两边一对，事情的真相就出来了。
秦巧巧是从制版开始学的，制版剪裁缝纫，厂里的活儿没有不能干的。
杨风最初的培养目的，就是培养出这样一批全才，在改革开放以后也能过得很好，无疑，秦巧巧是一名优秀的学生。
她有多优秀呢？她不仅可以复制版面，还可以在裁剪时精准把控布料的损耗率，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错误了。
刚开始她天天领活儿干，只是发现同样一匹布，自己能比别人多裁一件背心的布出来。
这一件背心就成了她的欲望种子。
后来她报一件损耗，拿走半件的布，还是很少。
而且被常秀芹发现了。
常秀芹也是一个好手，她闭着眼都能裁，她观察发现秦巧巧不比自己差，怎么总是报那么多呢？
有心眼的人一想就知道不对劲。
秦巧巧没有常秀芹的心理素质高，而常秀芹找到人也不是想举报的，而是希望加入她。
常秀芹心思缜密，给秦巧巧支了一招，约个人经常一起上班，这样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怀疑不到自己头上。
秦巧巧在常秀芹的指点下挑了刘二丫，这么一个笨手笨脚却又继续这样一份工作的人。
她不仅可以在自己的工作中做手脚还能在刘二丫的活儿上做手脚。
新的办法也是常秀芹教的，留下做坏的小件，拿走整条的布，最后一匹布结算下来和账面一样就可以了。
比如说一匹布，报了四个做坏的袖子，实际上留下四件领子，被两位技艺高超的人剪成了袖子形状。
常秀芹精选细选了马玉红。
马玉红好表现，人又强势，但时间久了常秀芹发现了这人隐隐的贪婪。
有时候会偷几个扣子，拿一小块好布，都是小打小闹。
跟常秀芹一起呆久了，被发现，反过来威胁常秀芹跟她一起拿。
正中常秀芹下怀。
这一次是常秀芹跟秦巧巧商议好的新手段，常秀芹在制新版那几天想到的。
由秦巧巧这个会制版的，做出去年的版，偷偷换了新的进去。
跟陈会计打听了新衣服做的时间，这个一般都会告诉工人们的，杨风的初衷是授人以渔，有人想多学一些东西，是不会拦着的。
常秀芹跟马玉红约好了同一天上工，果然如她所料，裁错了一整件，马玉红的贪心起了。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就可以拿走这一整件，然后跟小陈会计汇报版拿错了，换版就可以了，毕竟制版师放错地方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小陈会计对数字敏感，对衣服打了这么久交道都不清不楚的。
可谁能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呢，小陈会计生生地从数字中发现了不对。
常秀芹想着就算发现了偷拿这一件，查出来也是马玉红的错，没想到杨风是从一年前开始查的。
厂里动作太快了，她这个月的布料还没有去县里寄出去。
除了秦巧巧私下卖出过一件，后来两人都是每个月都去县里寄出去的，寄回老家，托人高价卖出去。
厂里的衬衣最多一块多，放在外面，这个质量，缝纫机走线的衬衣能卖到两块甚至三块。
杨风粗粗一算，还是不懂，两口子加起来一年将近九百，这已经是这个时代了不起的收入了。
提心吊胆苦熬了一年贪的布赚了五十块图什么呢？
杨风的理智有时候就体现在她对欲望的控制上。
当初那么欣赏喜爱韩境元都能忍住放他去追求理想，也不去控诉对方。
即使结了婚，也能控制自己不整天沉溺于情况的愉悦中。
当初她年收入过亿的时候，也能控制自己不去接推广费高到离谱的普通产品。
要知道来钱越快越不好控制自己的欲望。
杨风她能。
第二天一早，三家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机械厂。
没有被送去劳改，却也不能留下了。
解聘是杨风争取来的最低惩罚，却也是厂里的底线，因为这三人不全是自己的行为，她们的家人，也就是厂里的正式员工都知道她们私底下做的事，却瞒而不报，助纣为虐。
这对厂里来说比三个服装厂的妇女手不干净严重多了，那是忠诚问题。
其实就算放在外面的厂子里，这点儿东西也不算什么，哪个线上的员工不享受点“福利”。
听说制糖厂的工人都吃腻了糖。
放在湖面下的波澜不算什么，湖面上若是起了涟漪，众目睽睽之下，问题就大了，这就是体制。
不过杨风觉得，这要是直接贪污了五十块钱，劳改是没跑了。
她心痛的地方在于秦巧巧和常秀芹是真的聪明，有能力。
这要是放在改革开放以后，她头一个争取的人才，可惜人品和能力不相符。
杨风从前手艺跟不上，这辈子在沈妈的熏陶下成长了不少，可和这种有天赋的，又有时间持续训练的人呢还是不一样。
若想制出最好的衣服，还是要靠老裁缝的手。
值得高兴的是，小猫活下来了。
过了三天最危险的阶段，小猫现在已经有力气自己喝奶了。
白天两人上班看顾不到，但是早上中午和晚上一定会盯着小猫喝三顿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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