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臣，有本要奏。”清俊的青年手执竹制朝笏，朗朗的声音回荡在百官之中。
“穆氏家仆纵马于街市塌毁八十二摊档，伤五十一人.......”
“穆氏旁系之子穆智强抢民女一十九人，其中五名女子自尽而亡，六名女子被虐待致死.......”
“穆氏管家强占良田一百二十一亩，打伤十一名农户......”
穆辰站在百官之中，听着御使大夫宋清许字字句句诛心之言，面上冷若冰霜。
自穆家支持三皇子上位之后，本就泼天的富贵更是进了一步，几乎伸手可触碰到苍穹。
这等泼天般的富贵与权势养的许多愚蠢之人已忘记了自己的位置，做出众多出格之事。
穆家之大，遍布江河湖海，数百年的积累不仅仅有滔天的权势和巨大的财富，还有从内部就逐渐开始的腐烂。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里面早已充满了难闻的味道。
果然不久之后，这种弹劾穆氏的折子越来越多，一封比一封言辞激烈毒辣，恨不得让穆家直接崩塌。
“请圣上明鉴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一片丹心，皇天后土有所共荐！”
穆父穆淼闻言重重的跪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群臣也立刻哗啦啦的跪了一大片。
穆辰看着眼前跪成一片的群臣，心底一片冰凉，这样望去，竟似以穆父为首的世家众人带领着身后党羽在逼迫龙椅上的帝王一般。
他看向端坐在金色龙椅之上的帝王，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珠帘遮挡了视线，他竟一时看不到帝王的神色。
“穆卿多虑了，朕自然相信爱卿等人的忠心耿耿。”他的声音从高处飘来，虽是信任之语，却轻飘飘的让人琢磨不透，虚幻的宛如梦中呓语。
“怕是宋卿小题大做了些。”虽是如此言语，却并未降下实质性惩罚。
宋清许在世家百官趾高气扬鄙夷轻视的目光中，带着诡秘的笑声退到了出身寒门的群臣一派中。他拱手道，似是道歉：“是臣思虑不周，望诸位大人海涵，莫要放在心上。”
可下次他又会故技重施，然后世家众人再来一次高呼万岁，表明忠心，这样的循环不知重复多少遍了。
若是没有帝王的授权，他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穆辰的心凉的更加彻底，帝王要对世家动手了。
谢知意不是傀儡皇帝，他年轻力壮，野心勃勃，从一个不得势的皇子走到了这天下的至高之位。
在新皇登基后，穆辰有意约束穆氏族人的行为举止，但都被穆父拦下，时间一长，让他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父亲知道吗？穆辰抬起眼帘看向百官之首的位置，父亲知道皇帝要对世家下手吗？比先皇在位时，更加来势汹汹，难以抵挡。
他猛然看到父亲的神色，面上虽然一片平静，但是眼底有着深深的绝望。
原来父亲也知道了啊。不是没有看出帝王的意思，可世家和皇权之间的矛盾自古以来就有，非穷极一人，一族之力能解决的。为了自身家族势力的兴亡盛衰，世家不得不站在帝王心意的另一边，然后把这个可怕的循环一日日的重复下去。
哪怕知道帝王有意对世家下手，但是他们却没有什么可以打破此困境的方法，只能死死的守着可悲的世家骄傲和古老，等待着历史的车轮把他们碾压破碎。
“众爱卿平身吧。”帝王的声音再次响起，穆父闻言从地上站起，身后的一众跟随着穆父的动作缓缓起身。
看着被百官包围的父亲，穆辰竟分不清，众人心中的皇帝究竟是谢知意，还是他自己的父亲，穆氏一族的族长。
淡雅的香气在香炉中缓缓流出，小方桌上正煮着一盏茶，咕嘟咕嘟的冒着清香剔透的茶水。柔软的座椅中，年轻的帝王懒懒散散的坐在其中，见到他，露出一个毫无芥蒂的笑容，仿佛朝堂上的针锋相对从来不存在。
穆辰掀开门帘看到就是这副场景。帝心难测，穆辰心想，今夜突然唤他出府，不知皇帝有何打算。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看不清眼前这个人了。
“坐下吧。”
谢知意没有在开口，他随手翻开膝上的一本杂记。马车载着两人慢慢悠悠的往前走去。渐渐的，喧嚣的声音越来越大，窗帘上隐隐落上斑驳的光点，是京都长街。
谢知意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开口道：“到了”
说着便下了车，回身朝穆辰伸出手来。
面前的青年身姿修长，眉目俊朗，面如冠玉，身着一身乌檀色，衣襟之处绣着繁琐的暗纹显示出他非凡的身份。一身尊贵的气质像是话本里走出的翩翩如意郎君。
然而穆辰知道，这副外表下暗藏的是怎样的心机深沉，步步为营。
“谨之不敢。”他拱手道，“皇上身份贵重.......”
谢知意笑道：“在外不必如此，还我知意便可。”
穆辰仍道：“谨之不敢。”暖融融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出冷漠疏离之色，“公子身份贵重......”
谢知意表情微变，下一刻却又露出笑来：“罢了，你喜欢就好。”
二人走在长街之中，身边人来人往，灯火辉煌。
转眼又是一年上元节，一切景象如同之前热闹熟悉。
“谨之还记得那个上元节吗？”谢知意侧过头去看着穆辰那被灯火勾勒出的俊美容颜。
“回公子，记得。”
谢知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记得就好。
两人并肩于街市之中，谢知意不经意的闲聊着，看似平常之言，却不经意将隐藏在表面下的东西毫不留情的一一道出。
“我知道谨之心系百姓，提出的政策就连御史大夫都赞叹不如。”
“政策推行期间，谨之更是约束世家吗，大力支持。”
“但是谨之啊......”谢知意回过头来，认真看着眼前人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世家和百姓，你究竟选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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