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天窗送进一抹暖洋洋的日光。
林孑打了盆热水，撸起袖子给小男孩洗头。
他头发有些打结，里面不时跳出几个虱子。
林孑只好用热水一遍遍浸泡他坚硬的头发，待头发软下来才开始用皂角搓泡。温柔地搓着他头皮上有厚厚污垢的地方。
一遍又一遍。
突然，她手中的脑袋开始抖动。林孑起先没注意，后来察觉到那抖动越来越剧烈，赶紧扳起他脑袋看。
小孩双眼通红，大颗水晶般的眼泪噗通噗通往水盆里砸。
“你哭什么？？”林孑十分紧张。
是她把他弄疼了吗？？
小孩的皮肤嫩，痛感更明显。林孑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小孩全身僵硬，双手捏着胸前的衣服，整件蓝色新衣瞬间扭曲变形。
他的眼泪还是扑簌扑簌往下砸，却是咬着下唇一声也不吭。
林孑心里也蓦地一酸。
一手扣住他后脑勺，一手搭上他黝黑的脸，用大拇指不停擦着他脸上滚烫的热泪。
问，“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有些变调。
回答她的只有小男孩紧咬的唇齿间溢出的细密抽噎声。
“你是不是想你爸爸妈妈了？就是爹娘——”
此话一出，男孩脸上的珠子落地更凶了。
“你要是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
小孩的泪腺如开了水龙头，一瞬间几乎要绷不住，强烈的抽噎声几乎要让他背过气去。
林孑赶紧用手巾把他头发包起来，将人搂在怀里哄。
一个小孩子落到土匪窝里，家长想必也凶多吉少了。
“不哭不哭，姐姐以后当你的靠山。”
她想起了另一个消失的小孩。
***
两刻钟后——
林孑搬出两个小马扎下到一楼庭院里。
牵着小孩的手去那大太阳底下。
小男孩懵懂地看着林孑，刚哭过的眼睛水亮亮的，如同两颗晶莹的黑水晶葡萄。
“姐姐带你去晒头发，捉虱子。”她很耐心。
小男孩乖巧又听话，林孑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
颜维带着将军府的侍卫和丫鬟来到医馆后院，看到眼前景象，突然一愣。
大太阳底下，小马扎上坐着一红一蓝两个矮小背影。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女孩正在给一个小男孩温柔地捉头上的虱子。
在他们一群人声势浩大到来之时，这片美好瞬间被打破。
林孑扭过头，浑身气势骤然已变冷。
放下手中的头发，从马扎上站了起来，将小孩挡在身后。
“颜先生这是要干什么？本小姐还是大将军的嫡女。”
她看向颜维的眼神十分幽暗，仿佛是在琢磨着要怎么把他生吞活剥了。
颜维目光沉下，“颜某不敢冒犯小姐。只是小姐大病初愈，又逢大难。府里来了位高人，可为小姐驱一驱晦气。”
林孑冷笑一声，“可是会开人灵脉的高人？”眉头一挑。
她可不信莫名其妙的打南边来了个修士说法。
颜维朝林孑一揖，“小姐，灵脉灵根皆是天生天长，无法无中生有。”
林孑冷哼一声，声音中透着一股嘲弄和严寒。
冰冷的眼神扫过颜维带来的每一个人，最后视线定定落在颜维脸上，目光阴沉。
她倒是要看看，沈雪微要做什么。
她不知道他们请来了谁，又会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今天过后，她还会在这里吗。只是心中觉得十分悲凉。
她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牵挂，只是觉得肉身的先前遭遇叫人觉得唏嘘。
临走前拉起马扎上的小孩，还是决定鼓励一二。
道：“你还记得我以前告诉你的话吗？”眼神认真。
小男孩破天荒直接点头。
“你要相信你自己。”林孑捉着他的手道。
许是敏锐地感知到什么，小男孩连忙点了点头。
林孑抚了抚他后脑勺，示意他离开。最后看了眼大屋敞着的那扇窗，随即便顺着颜维指向出了医馆门。
医馆里躺着的那几个男人多少都有些玲珑心思，这边一出了动静他们那边就察觉到了。
只是捕捉到林孑那一眼，崔桥明白，这是让他们稍安勿躁的意思。
***
傍晚，张驰从大屋子里推门出来，手上提了三包药。
他要去庭中檐下熬药，一个石桩子一样的矮小身影忽然闯进他视线。
那身影一直望着那空空如也的门口。
散在后背的头发已经干透了。
张弛走了过去，坐在空着的马扎上，指了指林孑离去的方向。
道：“要是感激，就变强，帮她。人间打手多如牛毛，天上剑仙才不可多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小孩眼神一愣，片刻化冻般回神，眸光逐渐聚焦。
***
林孑回到林府，等待她的果然是一场腥风血雨。
沈雪微请来的高人竟是林孑的熟人——那个在茶棚里烧炉子的老头。
她被告知，那人是万剑宗的长老，在凡间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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