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晴文与林黛玉大惊，杜氏便将方才的事说了，又分析了里面的利害。
林黛玉早听季晴文掰扯过，她又是爱读书的人，也闻得窗外事，世上女子因名节而死之事，数不胜数。
她心里存了谨慎。
听到杜氏为姐妹二人出头，不惜与贾母翻脸，想到贾母不管不顾、一意撮合她与贾宝玉，心里难受又失望。
这是她与血缘最近的亲人啊，世间只此一个了。
杜氏见林黛玉神色黯然，冲季晴文使了个眼色。
季晴文对林黛玉道，“老太太虽说是为你好，可到底年纪大了，思虑不周。再说，二太太才是宝玉的生身母亲，是他媳妇的婆婆，人选得她点头，将来才有好日子过，且这贾府、宝玉——”
她不用再说，林黛玉也明白，贾府日渐没落，宝玉难当大任。
她没有非要嫁给贾宝玉不可，只是伤感这亲戚情份，也不想谁为了自己得罪人、以后不得好。
虽然，她心底深处总是没来由涌出想念贾宝玉、想与他亲近的念头，可是，她尽力深深掩盖这份感觉，也不与她人说。
若是她与季晴文说，季晴文定会感慨：原着这该死的天汪定，书中人逃不脱书中既定！
哪怕有干预，也还牵牵绊绊。
杜氏想带着姐妹二人尽快离开，让黄嬷嬷和林妈妈带人收拾贴身衣物和常用东西。
雪雁和青梅、杏儿、小桃动作利索，赶紧便去收拾。
她们是林家的丫鬟，哪里会拖沓？
紫鹃一脸为难，踟蹰不定来到林黛玉身边，“姑娘，老太太也是为的你好，你若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伤了祖孙情份？”
她到底是不敢提贾宝玉，季晴文和林怀言对贾宝玉的瞧不上，在外头还有遮掩，在这院子里，可是从来没有避讳过。
她瞧得清楚。
林黛玉叹了口气，“此番若退让，外祖母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你若想同我去，我便去向外祖母要你的身契，若你不想出去，待我们走后，自会有人安排你。”
紫鹃抹着眼泪，自打林姑娘从扬州回来，与自己便不复亲近了，有什么事都有晴雯出头，有雪雁和小桃几个跑腿，有事也只与她们商量，自己倒成透明的了。
若不是自己是老太太所送，只怕姑娘要撵自己出去了。
她拉着林黛玉的手，“哪怕被姑娘嫌弃，我也要说。打我来到姑娘身边，便将姑娘视为亲妹妹一般，从来不曾忽视半分。我知道晴、林大姑娘对你极好，可想着你孤单一个人，能多个对你好的，也是极好的。”
林黛玉心中微动，紫鹃确实是向来忠心也细心的，且当初也是他哥哥送信回去，是可以相信的。
但她常在无人时，在自己耳边说宝玉的好，也让她心里不大舒服。
“你待我好，我都知道，我也视你如姐妹。可我还有家，有哥哥、姐姐，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贾府，现在也只是暂去表叔家住些日子，你可与家里人商量，以后去哪里！”林黛玉道，“林家以后也需要人，不会埋没你的。”
紫鹃流着泪，“只要与姑娘一处，我做什么都甘心，只求姑娘不要忘了我，日后想办法接我出去。”
她曾是林黛玉的贴身丫鬟，林黛玉离开贾府，她自然要跟着，否则，在府里也得不到重用。
其他主子那里人员编制已够，贾母那里，她越不过鸳鸯、琥珀等人，还是跟了林黛玉才行。
她将来若嫁人，带雪雁和小桃两个丫鬟肯定是不够的，且小桃向来爱研究点心，不会伺候人。
林黛玉点头，“你放心，我会向外祖母讨要你的。”
几人出了院子，在门口碰到鸳鸯。
鸳鸯笑着对杜氏道，“老太太知道舅老爷不太好，让两位姑娘去照顾一段日子，只是老太太素来离不得二姑娘，还请太太夫人过些日子送她们姐妹回来。”
杜氏笑笑，“看情况吧，这事儿，我也打不了包票。”
若还打着送她们姐妹入园子的心思，怎么也不会送回来的。
鸳鸯道，“贾家到底是姑娘的外祖家，又是国公府邸，便不住到园子里去，地方也宽敞。且姑娘们大了，住在这里也更能找到好亲事，夫人说呢？”
按世俗的眼光来说，确实如此。
可李景行受重用，杜氏自然知道明远帝不喜贾府。
林家姐妹再走贾府的路子议亲，议的不外乎是与贾家有关的亲戚，这可不行。
她微笑不语。
鸳鸯见她不接话，笑着看向季晴文，“外头不比别处，李家院子又不如咱们府里大，人和东西都留些在这里，免得转不过身。”
季晴文手里别无物，东西都由黄嬷嬷、春梅等人拿着，笑着摊摊手。
林黛玉双眼含泪，“劳烦鸳鸯姐姐多多照顾外祖母，待过些日子，我们便回来了。”
贾母也想着，不拦杜氏带人走，等过些日子，她们气顺了，自己去接人，她们怎么也得让人走，也不会生出是非来。
宫里的贾元春更是没拿这当回事，因此，当半个月不见的明远帝派人来传时，满心欢喜地打扮了一番，这才应时而去。
“臣妾参见皇上。”贾元春屈膝行礼，上首批奏折的人没有回应。
贾元春也不敢起身或者抬头看，依旧保持行礼的动作。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若不是她曾经在甄太妃宫里当过宫女，肯定坚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饶是如此，她双腿也酸软无力，微微颤抖。
又过了一阵，明远帝抬起头，仿佛才看到她，放下笔缓缓走过来，扶起她，声音温和，“什么时候来的？夏守忠这老东西也不提醒朕。”
“皇上政务繁忙，是臣妾打扰了。”贾元春不敢让明远帝看出自己不适，强装笑脸。
明远帝漫不经心，“方才看了一本奏折，说是后妃插手娘家之事，挟天威强迫人。朕竟不知，贤德妃何时能代表朕了。”
“臣妾知罪，请皇上恕罪。”贾元春双膝跪地，额头叩地，“臣妾没有强迫他人，只是提议家中姐妹去园子中住着，以免美景荒废，并无强迫他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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