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公主淡淡讲述了一遍她的人生，讲述了一遍皇家眼里的宛平侯。
林威很惭愧，原来云梦不是傻、也不是傲、更不是疯，而是她从来没得选，所以她从来不怪谁，胜败她都能接受，反正不过是下一个轮回。
两人沉默了一会，云梦突然笑了，“张嫣呢，若是…我会把她烧给你。”
轻笑中充满阴森和血腥，林威却感到一丝丝淡淡的亲情，不由得笑道，“张维贤当初大概和小姨此刻的心情一样，杀过了，坦然了，不会再杀了，但英国公与云梦公主不同，他得选择，无论是否被迫，他躲不了。”
“他若被迫选择，也是被你所迫，四威还没告诉我，张嫣呢？”
“小姨刚才没看到一艘船靠近又离开吗？”
“她回山东了？没必要，本宫不会把她怎么样。”
林威学着她的样子又笑了，“其实你们都糊涂了，大明朝权争二百年，主角始终是皇权和相权，这次权争的对象不一样，我，是武勋，有兵权的武勋，有外藩私兵的武勋。”
云梦突然扭头认真看着他，“四威，你才糊涂，大明朝对付东虏很难，需要大量的时间，因为他们是纯粹的外族，对百姓和士兵只有杀杀杀。大明对付内部叛乱却很简单，一旦起兵，瞬间成为天下敌人，皇帝无法团结所有人，反贼却可以，尤其是一个武勋反贼。”
林威长出一口气，“好吧，咱们谁都无法说服谁，大家的价值观就是如此，若往前五十年，造反的确是找死，可惜现在不一样，不想反也会被逼反，千万人的匹夫一怒，大明朝最终把自己玩死了。过几天我带小姨去一个地方，你就会明白什么叫量变引起质变。”
云梦一撇嘴，“夷州？算了吧，我还真去过那地方，闽粤有很多百姓被海贼接到那里开荒种地，李旦、颜思齐其实也算有骨气的海贼，李旦的那个义子却是佛郎机人的傀儡。”
林威震惊了，“小姨怎么会知道闽浙海上的消息？”
“俞咨皋，叶向高，苏茂相，都是福建人，暗卫在福建的探子是我安排筹建，三年前红毛鬼占据澎湖，俞咨皋想出兵清剿，我建议陛下别起战事。
欧罗巴人到大明做海贸需要绕道十万里，两年才能来一次，他们并不强，每次顶多二十艘船，人数太少，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福建海防就算再烂，俞咨皋花点时间也能把红毛鬼赶出去。
但把他们赶走，大明外海的海贼会更多，不如把他们放到近海，让他们经营几年，等他们富裕了，把夷州开荒了，大明再去收成果，既能获得积攒的财富，也能震慑宵小，更能荡涤海贼。”
林威嘴巴大张，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梦看着他的表情，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反应？”
林威挠挠头，“小姨这想法…很牛，但您为何会认为郑芝龙是佛郎机人的傀儡？”
“他与你麾下那个王徵一样，都是抛弃祖宗的教徒，而且他还是倭国幕府的座上宾，娶倭国的女人为妻，暗中又与福建士绅勾连，脚踏三只船。”
“这就傀儡了？”
“这样的人不是傀儡是什么？海贼都是立场摇摆的混蛋，郑芝龙也是，他不过是福建海商的护卫，身边人全是福建士绅后代，就算他是开辟商道才与各方交织，他们做贼久了，只有贼的思维，难堪大任。”
林威扶额苦笑一声，这次还真无法反驳，郑芝龙的确是贼的思维，贼只会服从强者，缺少气节，他的儿子都不齿父亲的行为，更别说外人。
云梦看着他的反应，再次疑惑问道，“四威想收服郑芝龙的一官匪帮？我劝你不要，有那功夫还不如自己培养大海寇，只要有钱有粮有兵，比郑芝龙强的人多得是，他能立足夷州是士绅、官府、海商同时放任的后果，失去任何一方都能让他顷刻完蛋。”
林威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郑芝龙的确是贼，我也的确想收服他，不是他有多大本事，而是他熟悉海路，可以节省大量时间。”
云梦还要劝，林威摇摇手，“我们扯远了，我不是带小姨去夷州，那里没什么可看，若东江放开手脚进攻，郑芝龙坚持不了一刻钟。”
“那是去哪里？”
林威笑笑没有直接回答，指着对面道，“各怀鬼胎的大宴，我去弄点银子，小姨有没有兴趣。”
云梦一愣，“你这么早就给徐弘基下绊子？孙承宗在余姚城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
“错，一年内江南士绅豪商根本顾不上京城的权争，他们需要时间整合，需要时间建设海岛基地，需要时间组建私勇，毛文龙别的没做，就是把外海所有海岛基地给毁了，呵呵呵~”
云梦思索了一会，不是太明白他的笑点在哪里，只是提醒道，“江南毕竟供养京城，无论是谁当朝都得给江南足够的尊重，漕运断半年，京城不攻自破，神仙也无法成事。”
林威哈哈一笑，“小姨还是当局者迷，徐弘基非常清楚他对我没有这样的优势，因为我有水师、有朝鲜、有大宁，再把山东经营成跳板，海运远远比漕运高效，漕运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云梦总算明白江南现在的生态，扭头环视一圈远处桅杆林立的船队，让她一瞬间有点陌生，轻轻摇头道，
“你说的对，江南一年内算是废了，魏国公整合江南，让所有人同时失去对京城的影响。他明知上当也没得选，江南才是他的基本盘，不能出意外，更不能失控，才会让你得逞，四威竟然不知不觉把江南排除在京城的权争之外。我不去了，去了也没意思，本宫又不会给他们任何承诺。”
“那您就在船上待着吧，过几天我们去见识一下匪患肆虐百年的后大明，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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