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这种地方的基本上都是小朋友和中小学生，顾喻之不知道靳北赫为什么带她来这种地方，但还是乖乖地跟在他后面，陪他逛了一个多小时。
他停，她停。
他走，她走。
最后他们来到海洋板块的楼层，一上楼就可以看到宽敞的展厅中央摆放着巨大的鱼骨标本，她跟着他的步伐走到面前停下。
顾喻之看见立牌上写着：鲸鱼标本展示。
靳北赫望着标本，语气极淡，“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鲸鱼吗？”
顾喻之自然是不知道的，老实答道：“不知道。”
回忆起往事时，靳北赫的眼神十分平静，眼底蕴藏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的语气很温柔，“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爸妈带我出去玩，我在街边看见一只蓝白色的娃娃挂在橱窗上，对比五颜六色的其他娃娃来说，它最普通。但是阳光照在玻璃上时，它的身上倒映出玻璃彩色的磷光，有了磷光折射，它的身上也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顾喻之看着靳北赫提起他的父母，眼神里没有任何怀念或者难过的情绪，他的眼底就像深海一样冰冷又黑暗，就连语气也平静得出奇。
“它胖乎乎圆滚滚的，那么普通，但是我一眼就看见它了。它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抱在怀里就像扑到软软的被子里一样，特别舒服，我到哪都喜欢带着它。后来，我知道它的原型来自海洋，是真实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我就希望能够看到真正的鲸鱼，还吵着非要在家里养一只，陈叔笑着劝我说家里不够大养不下，我看着外面的山，想着把那些山全部都挖了，养一只总是够位置的。”
靳北赫说起来都觉得好笑，小孩子就是这么天真。
顾喻之看着靳北赫脸上带着笑，此刻的他很柔软，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受伤。
“虽然这是一件很无厘头的事情，但老头儿还真的为了我策划把御明山庄旁边的山脉挖成海洋，可惜这个事情因为我爸的突然牺牲被永远终止在设计图上了。”靳北赫望着面前的标本，双目逐渐失焦。
只有他知道被终止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天真的梦想，
“后来我学会了潜水，去看到了真正的鲸鱼，它明明如此巨大，但是在海洋里还是显得那么渺小，它没有像我的娃娃一样蓝，阳光照在它身上时也没有磷光，它看起来憨厚可爱，但是又透露着深深的孤独感，在冰冷与黑暗的世界里漂游。”
顾喻之有些心酸，她想安慰他，但是他看起来并不难过，她想和他聊一下鲸鱼，又发现他其实不是在聊鲸鱼。
靳北赫突然扭过头看向身边的女人，语调轻松地说:“我小时候一直在期待，要是我真的养了一条鲸鱼，那我就是整个帝都最酷最帅的。我还要专门为它建一个房子，里面记录着它每一天，每一个重要时刻，就算我以后死了，我的后代也要替我好好的养着它。长长久久，日日月月都是见证。”
“你现在有能力完成小时候的梦想了。”顾喻之看着那双灰暗的眼睛，心里堵得难受。
靳北赫移开视线，他眸色深沉，藏着不易察觉的痛楚和悲凉。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等山林变成海洋，等平地建起高楼。”
他的话听起来像惋惜，又像是诀别。
顾喻之有些慌了，靳北赫不止一次说这些带着诀别意味的话，听起来像在告别这个世界，告别自己的生命。
她拉起靳北赫的手，指尖不住地在他的手背上婆娑，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温柔地安慰：“也许你没有小时候那么满怀渴望了，但是现在开始实践，在你的人生里还是可以实现这个愿望的，只不过晚了一些，但是你可以和你的家人，你的孩子一起完成这件事，也很酷啊！”
靳北赫没有想到顾喻之会这么说，明显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那个平静的表情，淡淡地接道：“不了，它们还是更适合待在海洋里，那才是它们的归宿。”
顾喻之紧抿着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宽慰他，双手在不经意间握得更紧了。
靳北赫望着鲸鱼的标本，认真地看着它每一处骨骼，有关它的一切，在这二十年里他已经看了成千上万遍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的不仅仅是鲸鱼，而是那个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小时候没有得到的东西在长大后会变成一种执念，它不会时时刻刻都提醒你当初错过了什么，但是它总在不经意时蹦出来，把那种遗憾与可惜的酸楚一遍一遍加强，带着荆棘重新破开你的内心。
晚上，靳北赫带顾喻之去吃饭，顾喻之看到熟悉的餐厅，往事瞬间侵袭大脑，他们坐在曾经的座位上，只是这一次身边的座位都坐满了客人。
顾喻之有些感慨，她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世界，和那天深夜安静的情景截然不同，她竟然也没有想过这家店为什么会营业到这么晚，还保留了这么好的位置下来。
现在看来靳北赫不但包下了周边的位置，甚至可以说是包下了整家餐厅，延长了他们营业服务的时间，又为了不让她觉得尴尬，还允许餐厅继续接待其他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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