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一盘棋下到了入夜，段景琛心思不在黑白子上，已经连输了姜滢两局。
知道他满心惦念的是谁，姜滢试探着问：“皇上这几日，没去坤宁宫看看吗？”
段景忱端着面容，又落下一子，“难得他最近好兴致，朕去了不是打扰他吗。”
宫里的人都听见了，这几天坤宁宫很是热闹，棠公子心情大好，每天在院子里奏乐歌舞，拉着太监宫女饮酒作乐。
姜滢无奈道：“他那是故意做样子给皇上看的。”
段景忱自然知道，越是知道，心里就越是憋闷。
“这么置气也不是办法。”姜滢劝道：“皇上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要别人，还是跟他把心意讲清楚才是，现在这样故意气他，是不是太过……小孩子脾气了？”
“是谁故意气谁？”段景忱胡乱又扔了一子，“就是要吓吓他，看他还说不在意朕有别人。”
少时都没有任性过的人，如今当了皇帝，怎么还愈发幼稚了？
姜滢劝解了几句无用，便也不再多嘴了，眼瞳转了转，藏在腹中的话反复斟酌，谨慎开口：“方才来时，遇见了兵部的胡大人，他这几日似乎来得很勤，是不是要出兵了？”
段景忱盯着棋盘，没有说话，片刻后，掀开眼皮看她。
方才谈论小棠的时候，皇上满脸写的都是少年心性，现在一谈到其他，他立刻变了个神情。
姜滢心中不由紧张，赶紧解释道：“我是想着，出兵前，太后娘娘要的瑞相图能不能绣完，原本期限就短，这两日又总来乾清宫陪皇上，万一耽误了祈福大事，我担待不起……”
她解释完，段景忱的面色没什么变化，看不出有没有不高兴，只淡淡对她道：“该你了。”
姜滢缄口，从碗中捏了一颗白子，还未落上棋盘，忽然听见有人推门。
崔奉宁进来，对段景忱道：“皇上，程将军来了。”
段景忱脸色一暗，不易察觉，“让她进来。”
“是。”
程鸢穿着一身暗红的武服，高束的马尾显得人很英气，伤已经痊愈了，行动十分利落，进门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开口便是兴师问罪：“皇上为何要推迟发兵？”
说完了话，才发现殿中还有旁人，她盯着姜滢，不太友善的目光将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
虽程将军也是个女子，这样的眼神还是让人觉得冒犯。
姜滢维持着礼数，对她点头一笑作为回应，而后主动起身，对段景忱道：“皇上与程将军有事商议，我就先退下了。”
“嗯。”
姜滢擦着程鸢的身子经过，离开了乾清宫。
门一关，程鸢继续质问段景忱：“为何不打了？！”
“朕何时说不打了？”段景忱淡然道：“燕召起了内乱，先探一探局势，若他们能从北盛撤兵，我们便可直接围堵，不必走黄泉谷冒险了。”
“内乱？”程鸢满面疑惑：“什么内乱？”
“还不明朗。”段景忱笼统回答。
程鸢紧蹙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段景忱看她一眼，“你先回去吧，发兵的时候，朕自会告知你。”
程鸢失神好久，没再说出来什么，转身离开了。
一出门，门口站着一个人，鹅黄色衣裙被夜风拂起，眼含笑意地盯着她看，明显是专程等着她的。
是姜滢。
程鸢冷漠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没理会她，径直走了。
姜滢不急不恼，快步跟上了她的背影。
“想见程将军一面可真不容易。”姜滢笑着与她说话。
程鸢脚步未停，也不回头看她，“别跟着我。”
姜滢不听，继续跟着她走，又道：“前两次我去秋月阁拜访，程将军说身体不适，不方便见我，今日瞧着将军是好多了，如此我便也不用担心了。”
她像是看不见程鸢脸上厌恶的表情，小跑着拉近距离，自袖口掏出一个小物件，往程鸢跟前递，“这几日得空，替将军绣了个平安福，工法粗糙，将军别嫌弃……”
程鸢终于停下步子，目光扫过姜滢的脸，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烦躁的模样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啊。”姜滢赶紧解释：“是我鲁莽了，将军还不认识我呢，我叫姜滢，我父亲是……”
“丞相姜启庸。”不等姜滢说，程鸢先说了。
姜滢一怔，惊喜道：“将军认识我？”
程鸢对她没有半点客气：“三番五次骚扰我，你想干什么？”
怎么叫骚扰，也太难听了，姜滢道：“慕名拜访，是我唐突了，很早便听闻晏林军中有一巾帼女将，天下无双，男子也不敌，我瞻仰将军威名许久，实在想亲眼看看将军姿容。”
看着娴静内敛的一个女子，不着边际的话怎么张口就来？程鸢听得浑身不再在，嫌弃道：“现在看见了，我能走了么？”
姜滢立刻道：“自然，将军请便。”
而后程鸢转身离开，她却是又跟了上去，更是过分地询问：“我能去秋月阁坐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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