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己。
宁甯想到的就是这四个字。
自己在都城中苦苦与人周旋，为的就是谢宁两家的名声。
而凌月潇如此怅惘，兴许她在宫中也有她身不由己的时候。
宁甯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本来被宫规束着就局促，现下更是尴尬到不行。
幸而屋中的宫女们都被凌月潇挥退，眼下只剩下翠云一个在伺候。
翠云和凌月潇离得远，宁甯心中万分庆幸。
一个宫女福身：“娘娘，翠云姐姐让小厨房准备的东坡肉好了，可要呈上来？”
翠云挥手：“带去偏殿吧。”
宁甯不明所以，翠云却道：“谢宁娘子今晨走时匆忙，早膳并没有吃几口，娘娘听闻后格外挂心，让小厨房准备了些膳食。只是不知谢宁娘子口味，还望谢宁娘子不要嫌弃。”
宁甯心中一动，抬眼看向凤椅上的人。
神态依旧是那样的清冷疏离，宁甯心中微暖，最起码她知道，如今凤椅上坐的，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雯雯阿姊。
“臣妇多谢皇后娘娘挂心。”
到了偏殿，凌月潇就坐在她旁边，宫女们布菜，她举手投足间，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商户之女。
优雅，从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贵之气，曾经的那个姑娘已经脱胎换骨一般，让人觉得熟悉而陌生。
食不言寝不语，宁甯到了宫里，更是小心翼翼的端着，虽说美味佳肴在眼前，她仍是不敢放肆。
看着凌月潇的模样，突然腾升出几分心疼来。
凌月潇其实心底里是和她与云曦一样渴望自由的人，只是家中对她管束极严，她不得不端庄有礼。如今她吃饭都要每道菜不得超过三次，这样森严的规矩，她定也难受。
“娘娘......”
翠云出声提醒：“谢宁娘子，食不言寝不语。”
宁甯讪讪地闭上嘴巴，心中忐忑不安，眼神闪烁着紧张和担忧。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偷观察着凌月潇的表情。
当看到凌月潇并没有露出怪罪或者生气的神色时，宁甯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那一刻，她感到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涌上心头。
翠云看着宁甯的动作，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她本不想如此，可她刚跟在凌月潇身边时，在东宫和太子张氏一同用膳，那时的凌月潇只是笑着给太子多夹了一块肉，说了句这个不错。就被东宫上下的宫女讥讽没有规矩，真正诛心的不是这些。
而是当时的太子，只是淡然的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致命的是桌上只有她那一声，没有任何人回应，太子神色淡然，不加理会，她本就尴尬。张氏虽没说话，那眼神中的讥讽与轻蔑却丝毫不加掩饰。
她成了他们眼中没有规矩的人。
可那时的凌月潇也只是想将好吃的东西与心爱的人一起分享，最后却落得了个“没规矩”的名声。
自那后，凌月潇便再没好好笑过。
翠云不想提醒宁甯让她尴尬，可这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和嘴。那些宫女们闲来无事，自然是要讨论新鲜事。宁甯今日若是用膳时说了话，说不定宁甯人还没出宫，这“没规矩”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翠云看着宁甯的神色，虽有愧疚，却没有多说。
用完膳，凌月潇笑着和宁甯说着从前的事，总算是有了些亲和之感。
可正在宁甯放松时，太监传唱：“陛下驾到——”
宁甯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样，跟着凌月潇跪下。
“臣妾参见陛下。”
“臣妇参见陛下。”
因为半跪，宁甯只能看到明黄龙袍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
“平身。”
君王来了，定是要坐在主座上的。凌月潇便坐在了次座，笑着道：“臣妾方才正在与谢宁娘子说着从前的事。那时孩子心性，如今看来，倒是成了难能可贵的东西。却......却再也回不去了。”
宣和帝握着她的手，面上笑的纯真：“梓潼想家了，正好谢宁娘子在，让谢宁娘子好好陪着你，心情也能舒畅些。”
“臣妾有谢宁娘子陪着，心情的确是好了不少。”凌月潇端起一杯茶：“这是今日新到的碧螺春，陛下尝尝。”
宣和帝伸手，宁甯一直低着头，并不能看到两人细微的动作，只听最后凌月潇轻呼一声，宣和帝饱含心疼歉意的声音响起：“梓潼没事吧，是朕没拿好。”
“臣妾无事......”她看到宣和帝的目光落在宁甯身上，心中苦笑一声，却也知道这是帝王的小伎俩，只能顺着他的心意道：“陛下，臣妾去换身干净衣物来。”
宁甯慌忙起身，对着凌月潇福礼。
屋中只剩下自己和君王，以及一些不知名字的宫女太监。
一时之间，宁甯更显局促。
而那君王似乎只是在饮茶，并没有要和自己搭话的意思。
宁甯在那些夫人小姐身边混了这么久，最会的就是装傻。君王无话，自己才不会没话找话。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饮茶，碧螺春有独特的花果香，倒是和宁甯往日喝的龙井有些不大一样。
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茶上，就不尴尬了。
凌月潇去偏殿等着宫女拿干净衣物，翠云捧着她的手，满是心疼。
“娘娘怎么烫的这样厉害......”
看着翠云眼中泪珠，凌月潇笑着为她擦去，“不疼的。”
“娘娘，都红成这样，怎么可能会不疼......”
翠云拿出药膏轻柔的为她上药，宫女们将干净衣物拿来，翠云擦了擦泪，“奴婢伺候娘娘更衣。”
凌月潇却按着她的手，“再等一等。”
翠云不解，“娘娘，为何要等一等？谢宁娘子与陛下还在宫中，这……”
对上凌月潇苦涩的笑容，翠云明白了什么。
她也变得沉默。
是啊，自家娘娘对陛下痴心一片。陛下却拿凌氏一族的前途与性命要挟，让她以皇后之名为帝王的心思打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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