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文帝仍在借着阮时之那副扭曲的身躯，沿着神脊奋力向上爬行。
试图抢在柳笙之前，重新夺回圣殿的主控权，聚拢残余的神力，护住这片即将崩毁的试验田。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及之时——
目标消失了。
圣殿也彻底坠落。
连同其中的所有候选人。
一切都被大将军带领的精兵，还有从神国出走的愤怒民众撕成了碎片。
宣文帝还想着柳笙需要通过圣殿，自下而上地动摇“园丁”，却没想到她直接自上而下，将“园丁”降维而后吞噬。
甚至连他在试验田中的神躯，也被压制在脚下，像是一条可怜的爬虫，失去了作为千古一帝的尊严。
三百余年的筹谋，一夕之间归于虚无。
“去中心化……成神？”
直到此时，他才开始正视这个听着相当荒谬的成神计划。
“你……是如何做到？”
宣文帝终于忍不住问道。
阮时之的心海中，一条庞大的金色长龙对着一根小小的触手，露出了几分请教的姿态。
“如果成神的前提，是意识的凝聚……那为何必须依托‘信仰’，而不能是‘信任’？”
事到如今，柳笙仍很有耐心地回答。
对于这位历史上的伟人，她还是愿意给予尊重，即使如今两者已刀锋相对。
或许，换作一年前的她，也难以想象，自己有一日能成为宣文帝的敌人，还能被宣文帝请教。
“信任？”
金龙盘踞的心海不再平静，而是掀起滔天巨浪，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个选项。
“当然，我知道对于您来说，当然是信仰最为容易。一道旨意下去万民臣服，而无上神更是天然的信仰载体，掌握了两者，你们自然不会想到还有别的路径。”
“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您最初的信仰，并非来自神性，而是百姓在您拯救天下于诡异浩劫之后，对您的信任……”
“住口！”金龙咆哮，心海上电闪雷鸣，“信任？那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没有等级，没有臣服，何谈长治久安？”
“但我们能够实现所有人都能一起升维。”柳笙平静地解释，“只要认可地母的升维理念，与天网中的彼此达成‘信任共鸣协议’，就可以接入‘去中心化成神’体系。只要修行达到足够的境界，就可以突破成神。”
“至于你们那套能量有限只供有限人成神的说法也就不存在了，只要天网稳定，时时刻刻会有冗余能量可以共享用于修行，人人都能够有足够能量成神升维。”
宣文帝冷声道：“你这是放弃了作为‘唯一中心神’的权力，还打算共享那什么能量给其他人……难道你真的不怕背叛？不怕反噬？”
“当然，若是信任出现瑕疵，节点自会退出网络，这就是协议的力量。”柳笙补充道。
沉默数息，宣文帝终于道：
“看来你也不是全然的傻子。”
“我以为您会夸我聪明。”
“呵。”宣文帝轻笑了一声，笑意却冷如铁，“聪明？”
“聪明的人，最容易自以为是。”
“就像现在……你以为，朕已经输了吗！”
宣文帝怒极咆哮一声，冒着电闪雷鸣的触怒规则的风险，从神国的残骸中拔出龙形的神躯意识，运起阮时之现在已经逐渐龙化又像是骨马的古怪身躯，飞身而上，彻底融合。
这是他藏着的一个投影，此时也不得不动用了。
“既然已经明白你的路……朕又为何不可！”
又一声滚滚龙吟，龙口大张。
他试图将眼下这百万诡化骨兵以及四国国运都吞噬，再造神权登天，将柳笙这个所谓的“天网”从试验田中撕下。
可这一切，被眼前之人给拦住了。
“父皇，收手吧。”
李鸣眼神复杂，看着已经失去形状的“阮时之”。
仿佛能透过这张粉白被撑开成龙形的皮囊，看到内里的父皇——宣文帝李乾。
“你真是长大了，你以为你可以拦住朕么？”李乾怒吼道。
李鸣摇摇头。
“不，我不会拦你。”
“因为你本就已经走入绝境。”
“这具身体，从一开始，便是为你准备的棺椁。”
宣文帝才意识到不对劲。
金色心海之上，那盘踞其上的巨龙竟开始寸寸崩解，被下方海面吞噬。
首先是鳞片，随后是皮肉，再到筋骨……
甚至内里真正属于宣文帝的灵魂内核。
竟然都像是有千钧重，毫无抵抗力地被这看似波澜不见的心海，给无情吞噬。
最终风平浪静，什么痕迹都不见。
只剩下温吞又内敛的海面。
……
阮时之重新回到心海。
睁开眼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体臃肿异常，又像是吃了什么一样不断打饱嗝。
“我……吃撑了？”
还没弄明白，眼前这个自称是他的“姑姑”的女子虚影，还要求他要将这些骨兵都退回到长城之中，重新巩固这因为战乱而残破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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