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半个时辰还未开宴，谭月彤站不住了，屋里人这么多，好像也没人注意到她。
谭月彤鼻尖上缀满汗珠，屋里地龙旺盛，她裹着大氅实在有些燥热。
趁永乐和顾蓁扭头与人交谈，她悄悄低下头，蹭到了门边。
谭月彤将厚重的门帘掀开一条缝，闪身溜了出去。
廉亲王府占地极广，曲折回廊，弯弯绕绕，谭月彤每走到一个地方，就会看到几个丫鬟或者婆子站在那，见到陌生的宾客，就主动上前引导。
谭月彤已经“不经意”走错了三次，都被人恭恭敬敬带回了老王妃的院子。
有一次都摸到了前院的门，谭月彤甚至看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谈笑风生间就要和她打个照面，可几个丫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引着她就往回走。
谭月彤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脸皮再厚也红了脸，臊得不敢抬头。
那几个丫鬟态度都冷淡了许多。
廉亲王府是什么地方，每年光是大大小小的宴会就十几个，不曾出过一丝纰漏。
像谭月彤这样的姑娘，只在闲言碎语里听过，真在王府这地界成功的，还没有。
丫鬟们心知肚明，屡次三番往前院闯，行走间大氅里露出翻飞的衣裙，鲜亮又招摇，眉眼也跃跃欲试，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谭月彤被她们看得，愈发难堪起来。
没想到廉亲王府，规矩如此森严。
她只是想偶遇一下少爷们而已，谭月彤非常泄气。
等她回到老王妃的院子，恰逢永乐搀着老王妃往外走。
看到谭月彤，永乐皱了皱眉：“去哪了？没规矩。”
谭月彤立即慌乱起来，揪着自己衣服不敢吭声。
“许是出去透气了，这屋里人多有些闷。”顾蓁在一旁打圆场。
老王妃和世子妃仿佛才看到这一号人，异口同声道：“这位姑娘是哪家的？”
从未在京城的交际圈子里见过啊。
永乐语气淡了不少：“是驸马表妹家的女儿，让婶母和嫂子见笑了。”
世子妃是什么人物，一眼看出永乐并不喜欢她，于是看向那几个丫鬟，“这是怎么待客的，姑娘家大氅都脏了，还不去拿件新的。”
谭月彤低头看了看，脸色就是一白，京城多雪，虽然王府清扫及时但今日宾客太多，难免有些污脏，她的大氅可能是沾了雪水，淡粉色的边黑成一片。
她想说不必麻烦，可一个丫鬟已经脆生生说道：“回世子妃，这位姑娘许是走错了路，前花门那地砖松动，踩上去溅出几滴脏水，弄脏了姑娘的衣裳，奴婢这就去拿件新的。”
世子妃一听前花门，眼神立即冷淡下来，老王妃的院子和那离着不近，绕来绕去的，是打算干什么？
谁家的女儿去外面做客不好好待着，反而一个人到处乱跑。
世子妃蹙眉不悦，但看在永乐公主的份上，并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丫鬟赶紧去拿。
谭月彤紧张极了，一直在给顾蓁使眼色，可对方低垂眉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站在那感觉所有人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像是能看穿一切，让那些小心思无所遁形，赤裸裸接受众人鄙夷。
等到丫鬟小跑着将一件兔毛大氅拿过来，谭月彤几乎站立不稳。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拒绝世子妃的好意。
可里面的衣服，实在有些不分场合。
谭月彤紧紧拽着系带，脑海里疯狂想着如何巧妙拒绝而又不用得罪任何人。
只是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也看出长公主殿下似是对丈夫的这位外甥女，并不怎么喜欢。
“莫不是看不上世子妃赏的大氅？别看只是兔毛的，但质地可是上乘。”
“还是换上，总不好穿着脏衣服去赴宴，免得失了长公主殿下的体面。”
永乐瞥了一眼谭月彤，“还不换上，难不成让大家都在这等着你？”
谭月彤推脱不过去，还想挣扎，顾蓁身边的翠柳已经上前，解开了她的系带。
淡粉色的大氅脱下，露出里面水红色的衣裙。
天寒地冻的，谭月彤居然穿了件夏天的裙装，露出颈项白皙的肌肤，往下再多露一分，就要春光倾泻。
这裙子不够庄重，不合时宜，两条细细的腕子发着抖，试图挡住自己的肌肤。
翠柳赶紧接过大氅给她披上又系好了系带。
但这短短一瞬间，在场的夫人小姐都看清了谭月彤的衣裙。
一件就算放在夏季，都有些轻薄的裙子。
昭然若揭的心思，就这么被摆到了明面上。
“我说呢，这位姑娘刚刚在屋里怎么也不脱大氅，原来是穿得太少了，世子妃，您还不赶紧帮人家再寻套衣裙，不然待会儿入席，难不成还穿着厚重的大氅吃？”
众人闻言都捂嘴轻笑，乐得卖长公主一个面子。
驸马表妹家的女儿，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故事。
谭月彤听到这些嘲讽，捂着脸哭出来，觉得没脸见人。
“丢人现眼，翠柳，送她回府去，让宁嬷嬷好好教一教她规矩。”
宁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最是不苟言笑，幼时训练永乐规矩，都是一板一眼不肯徇私的。
谭月彤不知道这些内里，在场的夫人们可是门清儿。
世子妃笑笑：“永乐倒是疼她，依我看，规矩教会了，心思也是野的，年轻姑娘有些想法没错，你啊，该给人家找一门婚事才对。”
“本宫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些年心思全在景儿身上，对京城的儿郎们不怎么了解，嫂子，你这可有合适的人选？”
谭月彤眼前一亮，强忍着没有抬起头来。
而世子妃接下来的话，让她如坠冰窖，只觉得此生无望。
“身份低了些，又不够端重，永乐随便配一个便是，我这可都是京城最抢手的好儿郎，可不敢轻易给人说媒。”
言外之意，这姑娘不配。
永乐也不在意，反而很赞同的模样。
谭月彤站在那，知道自己在京城已经彻底失去了机会，她无缘皇亲国戚，无缘高门子弟，更别提清贵人家，士族豪门。
明日，世子妃对她的点评，就会传遍京城。
也许连普通商户，都不愿意与她结亲。
她这一辈子，只能嫁给贩夫走卒，下人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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