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时辰之后，当小德子接船来到咀华堂时，莫小丰刚刚用过早膳，冲堂口值守的军士吩咐道：“备两匹马，我俩要出去走走。＂随即问小德子道：“洛阳商户都迁来了吗？何时能开市呀？”
小德子笑嘻嘻地答道：“张循邀约的二十六家商户昨日已尽数入驻戚里，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开张事宜，如果进展顺利，三五日后便可开市了。”
“很好。这几天你和张循都辛苦了，待戚里开市那日，我要好好敬你俩几樽。＂
小德子忙谦辞道：“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顺利开市，多是赖张公子之力。这些天来，他每日都早出晚归，帮助每一户商户落实店面，协调运货等事宜，时常忘了用膳。”
这时，军士来报：＂马匹已经备好。”
莫小丰起身朝外走去，看到顾阿改带领几名亲卫已在堂外等候，遂说道：“你们不用跟着。阿改，你盯着些追查丘林藏匿地点的进展情况。”
小德子跟随他在府门外上了马，意外地发现莫小丰并不是要去北城察看戚里筹备开市的情况，而是拔转马头，朝西边的千秋门走去。
他连忙催马赶上前问道：“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无需多问，只管随我走便是。”莫小丰颇为神秘地答道。
二人骑马出了千秋门，进入邺都西郭，莫小丰依然不急不徐地策马朝前走着，忽然开口问小德子道：＂你知道当初父王为何要委任杨遵作我的开府司马吗？”
小德子一愣，脱口问道：“公子怎么问起了这件事？＂
莫小丰转头盯了他一眼，没有言声。
小德子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只得说道：“据小的所知，丞相之所以选定杨先生来辅佐主公，是因为杨先生既出身于士族大家，又以博学强干闻名于世，而且还曾有恩于丞相。”
“杨遵曾有恩于父王？”莫小丰不解地问道。
＂是的。想当年先帝弃国，西奔入关投奔宇文氏，尔朱老贼暗蓄篡逆之心，不立新君而欲大举讨伐关中。是丞相力排众议，主张扶立当今陛下继位之后再议西讨之事，反被尔朱老贼诬为叛臣，号令诸州横加讨伐。当时多亏杨遵仗义执言，致信关东诸世家豪族，表明赞同丞相扶立新君以固国本的主张，才迫使尔朱老贼收回了成命。＂
＂杨遵当时已在父王麾下效力了吗？”莫小丰听罢小德子的讲述，沉吟着问道。
＂好像没有。丞相当年听说了杨先生的义举之后，曾欲将其招揽入幕府，可不知为什么，杨先生非但没有应召，而且还避入嵩山隐居了起来，直至三年前迁都之后才出山来到邺都为官的。＂
说话间二人来至了外郭门内，在此值守的军士有认得莫小丰的，急忙上前行礼问候。
“我俩出城随意走走，稍后便回。”莫小丰在马背上冲守门军士淡淡地说了一句，即拍马穿过城门，出了邺都。
带着小德子围着朱家堡遛了一圈之后，莫小丰终于问出了他最想要了解的一句话：“你觉得杨遵是个怎样的人？＂
小德子此时已然猜到莫小丰今天带他出来巡视的真正用意，只是尚不明白为什么要到城外这座鸡犬之声相闻，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的小小墟落来转上那么一圈儿，当听到莫小丰向他发问时，眼望着村口那棵大槐树下正嬉戏打闹的一群顽童，小心翼翼地答道：＂杨先生是小的最尊敬的人。。。之一，小的不敢妄加评论。＂
这一回莫小丰没再用凌厉的目光逼他说出对杨遵的进一步评价，而是换了个问法，半开玩笑地问道：“你认为杨遵会更忠心于当今陛下，还是父王？”
小德子被这一过于直白的问题着实给唬住了，脸色煞白地答道：“公子莫怪，小的实在不知。”
“你不用害怕，这里没有旁人，你只管说出真实的想法便是。”莫小丰笑着安抚他道。
因见小德子仍旧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莫小丰只得再次改变问法，问小德子道：“你觉得杨遵与崔季舒，崔昂这一对叔侄有何不同。”
小德子犹豫再三，终于壮起胆子答道：“崔氏叔侄自然是忠心于丞相及大将军的。。。至于杨先生嘛，小的就不清楚了。”
其实，对于杨遵今日一早便引僧贤来向他请罪，并主动表明数月前的孙迁坠亡一案与皇帝有关这一举动，莫小丰是心存疑虑而又百思不得其解的，之所以借外出巡视的机会单独询问小德子对杨遵的看法，实则是为印证自己心中的一个大胆猜测：一向忠心于皇帝更胜过贺浑的杨遵突然改弦更张，有意向他撇清和皇帝的关系，其背后必然有着极大的隐情。
“那，你以为单以智计来说，是杨遵更胜一筹，还是崔氏叔侄强一些？”听小德子终于开了口，莫小丰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小的以为，若论智计，杨先生绝不在崔氏叔侄之下，不然的话，丞相也不会请他来辅佐公子您了。”小德子很是笃定地答道。
这时，二人已回转到了大道上，莫小丰朝邺都方向望了望，却拔转马头，向西走去。
“公子，已过正午时分了，您还不打算回城吗？”小德子见状，忍不住提醒道。
莫小丰头也不回地说道：＂单四带人守在冶庐也有些时日了，咱们顺便瞧瞧去，若是无事，正好带他们一道回去。＂
小德子听了这话，一直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跟在莫小丰身后向西走了不远，即拐进通往冶庐的小道，沿着小道继续走了大约一刻多钟的光景，忽然隐约听到前方传来嘈杂的人声，间或夹杂着兵器撞击发出的声响。
“公子且慢。”小德子两腿一夹马胯，欲赶至头前保护莫小丰。
莫小丰抬手拦住他，侧耳留神听了听动静，按了按腰间的佩刀，对小德子说道：“左右不过一二十人的样子，咱们且过去瞧瞧，应当应付得了。”
小德子急道：“公子切不可冒险，如果一定要探个究竟，就让小的去吧。＂
莫小丰微微点头，似乎听进了他的劝，却冷不丁地一抖马的缰绳，纵马向前疾驰而去。唬得小德子想叫又不敢叫，只得紧摧胯下马，追了上去。
眨眼之间，青骢马已冲至通往冶庐的桥头。莫小丰飞身跳下马，抽出佩刀，迈步穿过小桥，径直向冶庐的入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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