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十几年驰骋江湖，为抗清复明南北奔波，难得在家隐居。如今南明北伐军兵败南京城下，他们只得退守太湖坚持抗清游击战，天赐来往于太湖和苏州城，有时在太湖指挥水师，袭击清军的八旗军营、漕运哨卡，有时蛰伏在苏州城里秘密联络站，有时到浙东和厦门与张煌言和郑成功商议联合抗清的军事行动，很少住在愚园的家里。艰苦卓绝的抗清斗争磨砺了一支精干的抗清队伍，时光荏荏，不觉已到了顺治十八年的春节，天赐让弟兄们回家过年，他和雪雁、直属队无家可归的弟兄到愚园过年。
谷家是五世同堂的书香世家，老祖父虽然已经是耄耋之年，却鹤发童颜，精神矍铄，除了在家开炉炼丹，研究长生不老之术外，还经常到玄庙观设坛授课，讲经布道。父母亲在家里专心着作，有一半时间住在东山书院，讲授儒家经典，名师出高徒，也是桃李满天下了。姑夫罗山伯和姑妈朱英台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他们除了着书立说外，还开设了一家东林书店，刊印经典古籍、最新书刊，成了远近闻名的书商。天赐在抗清战斗休整、闲暇无事时也会到玄庙观、东山书院和东林书院看望他们。
这天元宵节，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正值玄庙观灯会，观内观外人群鼎沸，熙熙攘攘。元贞陪同老祖母、母亲、姑妈到玄庙观三清殿烧香还愿，求签拜佛。天赐打扮成富商豪绅率领直属队的弟兄们来到玄庙观逛灯会，顺便听老祖父设坛讲道，雪雁仍然女扮男装成小管家，云汉也要跟随父亲出来散行，一队人马首尾相连穿行在拥挤的人群中。他们逛过雷尊殿、财神殿后，从西脚门到三清殿，又从东脚门转到观成巷来到东脚门，在斗姆阁休息了一会，最后来到文昌殿。只见文昌殿里香烟袅绕，挤满了来听讲经布道的香客。天赐带领大家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专心致志地听老祖父讲演授课。
只见老祖父身着道袍，手执经书，声如洪钟，显得格外精神焕发，正在讲坛前滔滔不绝的讲授《庄子》的《齐物论》。他以抑扬顿挫的语调诵读着：“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喜怒哀乐，虑叹变热讯慹，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茵。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且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听他读书就像听歌咏一般，真可谓是一种美的享受。
诵读完一段后老祖父以独具匠心的讲解使听众为之倾倒：“庄子认为，见识大的人，天性闲散淡泊；见识小的人，生来琐碎狭隘。宏大的言论总是轰轰烈烈，细碎的言论往往罗嗦唠叨。人们在睡觉时魂灵在梦幻中相互交流，觉醒时其形貌才能焕然开朗。人们相互交往时，天天都在勾心斗角。有的人漫不经心，有的人心怀叵测，有的人谨小慎微。人们时时刻刻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小的恐惧只是惴惴不安，大的恐惧就会丧魂落魄。有的人是非功过泾渭分明，行动如蓄势待发的机栝；有的人信守必胜的信念，默默地等待盟誓的实现；有的人精力神智一天天消损，衰微颓丧得如同秋冬凋落的花木；有的人沉溺于声色之中，无法使他们再恢复青春的活力；有的人已经厌世缄默，如同田间年久失修的沟渠；有的人心灵已经濒临死亡，不可能再使他重新恢复阳气。所有的这些喜怒哀乐、忧虑伤感、诡谲恐怖、轻佻浅薄、放荡不羁，都会在众人面前表演出不同的神态。这些芸芸众生的表演就像虚无飘渺的太空发出的天籁之音，又如树林草地里蒸蒸日上的菌蕈。这些情绪和心态交替变幻、周而复始，却谁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已乎，已乎！罢了，罢了！一旦明白了其中的奥秘，也就懂得了这些情绪、心态产生的根源。《齐物论》是《庄子》最富有哲理和思辨力的一篇，世上的‘是非’虽然各异，但是人类和万物都是平等的。人们只有通过‘是非’的思辨才能达到人类和万物平等的思想，从而进入天人合一、世界大同的最高境界。有了这种平等的思想，就不会去追求物欲的极端满足，就能坦然自若、毫无功利的生活在世上。”
天赐和直属队的弟兄们真听得入神，突然有一伙来路不明的人闯入文昌殿。他们气势汹汹，目中无人，四处搜查，很像是鞑子的密探。雪雁思维敏捷、反应迅速，她一眼就认出为首的那个密探头目就是天赐在平湖用竹竿击落湖中的鞑子。难道他落入湖中后侥幸得救又死而复生？事情十万火急，又不能在文昌殿内与这伙密探打斗，她拉着天赐的手就往外走。天赐其实早就认出了那条死而复生的落水狗，他边走边打暗号招呼弟兄们赶快往外撤。直属小分队弟兄悄无声息地跟随天赐来到文昌殿外听候他的命令。天赐说：“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我带领把那个鞑子头目引到平江路的死胡同，来个关门打狗，送他上西天。另一路由雪雁带领，调虎离山，将他的属下杀手调离玄庙观到皮市街来个分割包围，各个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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