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戴着银色金属制成的王冠，刻着月亮一一变化的形态，最中心的满月却是独特的鲜红色，宛若巨大的红宝石镶嵌其中。
秀发被红色丝带绑在身后，左右各两条辫子垂在胸前，发丝间缠绕晶莹剔透的宝石链坠。
她依旧戴着面具，只是不同以往，这次的更为精致美观。边缘像鸟类的翅膀展开，纹样也是羽毛的肌理走向，眼睛透明纯澈，是浅显的雾蓝色。
漂亮的女子身材修长窈窕，穿着银白色轻薄长裙，轻盈的纱帛披在肩上，裙子垂地却又不拖沓，无论是腰间还是裙摆，亦或是脖子手腕，无一不装饰着星辰月亮形状的银链。
夜玄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即便在王宫里见过，此时还是感到惊艳。
将她送到阶梯下，便是由另外两个祭祀人员指引她上去。
时倾赤着脚，走上铺着厚厚毛毯的台阶，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站在高台中央。
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行动间环佩玎珰，泠泠作响。
奏乐声停，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皆是屏息以待。
夜玄端正地站在台下，和所有冥族人一样，静静地仰望着他们的大祭司。人群之中的蔺舟亦是一眨不眨。女子发着光，吸引着所有人的灼热又敬重的目光。
厚重的钟鼓声如轻风缥缈渐渐响起，时倾开始舞动，举手投足，佩玉相撞，鸣声锵锵。
“广开吾兮天门，纷吾乘兮玄舟。令飘风之先驱，横大江兮扬灵……”
伴随着虔诚肃穆得祈神歌调，在月色下，女子像飞升的天仙一尘不染，她转动着，浑身散发着皎洁的清冷光辉，如真似幻。
“纷总总兮冥山，乘清气兮渡海。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
女子不知从哪拿出一枝素雅的桂花，双手摆动间，金黄的月桂随风飘散。
一道如月色的桥梁从此岸显现，并且往河中心逐渐延伸。
众人看着这神奇又肃重的一幕，几乎不敢呼吸，唯恐惊扰了月神和台上的神使。
就连夜玄也是一副严肃虔诚的神态。
“……羌愈思兮愁人，愿若来兮无亏。1”
乐音逐渐婉转悠扬，像是神灵的叮嘱祝福。
高台中心的女子还在转动，脚下的裙摆飘飘，玉佩铃铛光彩炫目，而凭空出现的桥梁已经延伸到对面。
人群中，一个个透明的披着斗篷的人开始出现，他们默不作声，乌泱泱地上桥。
好似听到什么，有几个好奇地回头看着月下的跳舞的女子。
夜色中，那轮圆月开始一点点变红，时倾好似毫无所觉，手中的灵力被她释放，苦苦维持着那个桥梁。
五音繁会，竽瑟不止，她便要继续跳着。
负责祭祀的长老说，冥山族从无日光，只有千万年不变的月。
这里的冥族并不全都是人，大部分都是未投世的魂灵，人死之后，魂魄若是未散便会聚集在冥山海。
因为祭司人选难得，要想维持那座桥的形成需要极强的巫力，若是渡河不成功，那些亡灵掉进巫月河中会忍受极度的折磨和痛苦，永世不得超生。
因此，这个祭祀大典每五十年才举行一次。
每逢这时，便会由冥族选出来的祭司跳祈神舞，请求月神开天辟路，准许她引导在冥山海的迷路的亡灵渡过巫月河，奔赴下一个旅程。
时倾一边转圈，即使身体的灵力在快速透支，即使头晕目眩，体力不支，她依旧转动。
乐声没停，那些亡灵没有渡完。
她不敢停。
五十年才一次的祭祀大典啊。
如果师尊师兄还未转世，那么，在三千透明的亡灵里面，会不会有他们的存在？
他们会不会走到一半，忽然回忆起那个总是不听话的小徒弟/小师妹，然后似有所觉地往高台上看一眼？
她要是一直跳下去，他们就能全程看着她。
即使他们的记忆在消失，即使他们可能不记得她的存在。
可若是有一丝丝可能，她都想被他们看见。
再看最后一眼……
曾经你们用生命保护的那个少女，现在正在为你们送行。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2
红月之下，银色衣裙的女子高高地扬起脖子，晶莹剔透的泪珠于优异的侧脸滑落。
周围的人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这足以震撼人心的一幕，死一片的寂静和肃重。
蔺舟眼都不敢眨，乌黑澄澈的双眸中，清晰倒映着那个优美卓越的人。
月色彻底变红，乐声也逐渐淡去，最后一个音落，桥梁化作空中流霜蓦然不见。然而，所有人的表情皆从震撼感动变成了惊恐。
那高台上的女主在停下的那刻，却直直地往下坠落——
发丝飞舞，衣角蹁跹，像从神台下坠落凡间的神女。
蔺舟瞳孔骤缩，不顾身份直接运转灵力往那边奔去。
夜玄也惊了一瞬，目光死死地锁定那个身影。
在周围的所有人的惶恐尖叫中，扑通一声，时倾直接掉到汹涌澎湃的河中。紧着接，是另一道黑色身影跟着跳了下去。
人群瞬间喧闹，乱哄哄的闹作一团。
身边的右护法迅速贴上来，夜玄抬手，语气深沉：“封锁各处出口，不能让她离开。”
一个人身上有再多高明的的伪装，那种气场却是不可能一朝一夕改变得了。时倾不是祭司他早就知道了，从她进入冥渊阁盗取赤霄剑的时候。
但是，前任祭司在宫廷争斗中死去了，即便是后来补上的那只狐狸也不过撑撑场面。
他故意困住松玉，等的就是时倾的到来。
他想过很多计策，本来对渡亡灵这事并不抱期待了。
但是没想过时倾自己撞上门来，故意让长老在她面前说祭祀的由来，为的就是利用她的灵力将仪式顺利举行下去，稳固他在冥族百姓中的地位。
刚才的确被时倾的月下祈神舞所震撼，可也仅仅是那一瞬间。
他跟那老魔头做了交易，要把她留下来。
他夜玄的子民，不能永远活在没有日光的冥山海！
——
【注】
[1]祈神歌是来自屈原《九歌》.
《湘君》：“横大江兮扬灵”。其余都源自《大司命》，写的时候有个别句子做了一些改动。
[2]《少司命》：“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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