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目送着萧俨在秋日夕阳之中慢慢的离开了。
他的影子在身后拖得老长。
纵然秋风凛冽，他依旧挺拔着还没有长成的身躯撑起皇子服制沿着甬道一步一步走向重华宫外，顾蓁这时候才真正发现这个十岁孩子的身体里真正流着这南陈皇族的血液。
她站在长安殿阶前，任由朔风鼓动起她的宽大袍袖连同鬓角垂落的一丝黑发。整个重华宫像是被镀染了一层灿金，夹杂着云彩里火样的颜色铺张开去，只有她在其中神情肃穆欲言又止。
一只雪团一样的狮子狗从她面前滚过去，顾蓁忍不住笑了出来道：“这是做什么呢？”
她之前是怕狗，后来时间一长也就从忍耐变成了习以为常。然而有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说真要让她一瞬间喜欢上雪团也是为难人。她素来留着雪团在眼前八九成是为了萧屹，剩下一成单纯是因为雪团好看又乖巧。只是等到乐安出生以后，雪团偏爱到乐安住的凝华殿去，也不胡闹乱叫，就守在乐安的床边像是守着什么宝物。
顾蓁看了难免心中感慨它不知比多少人忠心，待它更多了几分情谊。
那伺候雪团的小太监见了连忙上前讨好道：“回娘娘的话，雪团大人刚吃过饭，又要去陪帝姬呢。”
顾蓁不忌讳雪团，却忌讳跟着的小太监，早就叫人看着不许人随便进凝华殿，更是下了旨意只要乐安有个闪失，整个凝华殿从上到下没一个活得下去。
她宠爱在身，位份又高，重华宫里面的事情自然说一不二，人人都不敢有什么马虎。
她含笑说了一声“好”，也迈步到了凝华殿内。她总要看着乐安，跟着大皇子说了这么一回话心里就惦记着不行。照顾乐安的奶娘连忙跪下请过安，顾蓁听她禀报乐安这么一会儿都做了什么，睡了多久，喝了几回奶，便了几次等等。
顾蓁颔首伸手抱了乐安一会，看她瞪着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里柔软的不行。她抱了一会觉得累了才放回摇篮里吩咐了几句，忽听赵如意在门口低声唤了一句：“娘娘。”
顾蓁转身出来，边走边问道：“怎么了？”
赵如意躬身道：“奴婢给娘娘道贺，大爷外放时候政绩好，恰逢一处流民作乱大爷带兵平定，陛下下旨进大爷为丰州刺史了。”
顾蓁眼前一亮又不禁暗淡道：“这，还不是在外头，不过过了两年熬够资历，哥哥年纪轻轻的没准儿也就能进中枢了。都说嫂子娘家哥哥年纪轻轻做了黄门侍郎，哥哥比他还要小几岁呢。”
赵如意如今也是走在外面昂首挺胸的人物，紧着恭维道：“可不是么，大爷政绩好，自然能够上达天听，可见是大爷也惦记着娘娘，想要帮趁着娘娘呢。”
他说完这句话，继续讨彩头道：“还有一件喜事儿，少夫人已经有了身孕，赶着告诉娘娘这个喜事儿呢。”
顾蓁虽然从没有催促过，不过添丁是福气，何况顾书棠原本是顾家嫡子，他有了孩子才真正是顾家的香火。她不免惊喜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哥哥双喜临门，也是顾家的福气。”
她喜悦不可自胜，连秋日里这样的悲凉意味都丝毫不会影响到她。反而是她高兴道：“快，咱们回去看看给嫂子赏下去些什么东西才好呢。”
赵如意陪着她进了屋又说了一长串吉利话，逗得她乐不可支。顾蓁翻看着库房的账本想看看赏下去什么才好，可是那么多好东西翻来覆去总觉得不够喜庆不够真心，正当这时清水进来道：“娘娘，凤安宫下了懿旨，为岐山王指了一位侧妃。”
顾蓁唇角笑容尚在，眉宇之间却带了一层讥讽之意：“柳慕青？”
“是，”清水答道。
她现在是整个重华宫的大宫女，地位之高连许多宫女都要巴结她伺候她，算是顾蓁之下的第一人。她现在将头发抿的一丝不苟油光水滑，利落的不像是从前那个好无心机的清水。
顾蓁颔首用没有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姜后想要大皇子，陛下不给，总要给姜家一点别的甜头。”
一个亲王侧妃算得上什么？
顾蓁挑眉轻轻笑着，随手将库房的账本放在一边的桌案上与清水道：“这事儿是件喜事，明旨已经搬下去了？”
清水道：“是。”
她如今心里也有了些成算，不像是以前总是看不透事情还要去问顾蓁。而顾蓁看着她这样子却觉得心酸，最近想打算着想要等顾书棠回京之后托嫂子为清水选一位合适的良人将清水嫁出去，免得整日跟自己在宫里面朝不保夕。
顾蓁轻声道：“这事儿皇后娘娘一准儿高兴，只是到底跟姜家没什么关系，咱们也不必去贺了，等到这位侧妃过门之后入宫谢恩的时候再说吧。”
清水跟着道：“听说是让皇后娘娘择个吉日，不过纳侧妃嘛，又不是八抬大轿去接亲，到时候在院子摆两桌宴请些关系好的人家也就是了，所以日子选的也有些着急，就在下个月初六。”
顾蓁掐指算了算日子道：“这不就十几天？”
她转念一想笑道：“也是，恐怕之前连嫁妆都预备好了，只需要走个过场就能接过去了。”
清水跟着道：“奴婢听说，岐山王似乎也不算看重，派了个王府长史管着这些，也就是府里面一些礼仪需要卫王妃插一手罢了。”
“竟然随意成这样？”顾蓁也有些瞠目结舌道：“虽说是走过场，侧妃到底也算是要上玉牒的人，姜家难道没有异议吗？”
她问完了也是觉得可笑，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只可怜柳慕青二八年华何其年少，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做了亲王侧妃，以后的价值都是要自己去挣一个出路来的。若是没有岐山王的宠爱，恐怕在如今必定记恨她的卫王妃面前无处容身。
她想到这里也就算了，重新挑拣起赐给嫂子的礼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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