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修行的驻地，总归要合我心意才好。”
我笑了笑，将双手笼在袖中，背在身后，迈步走向山门。
行至石阶下，方抬步踩上第一阶，山门晃了晃，就在我面前，轰然倒塌。
烟尘滚滚，砖石碎木飞溅。
牌匾自烟尘中飞出，正落到我身前，齐中断为两截。
上半高，下半观，天字裂两半。
身后众人被吓得四散奔逃。
只有慕建国和道正没跑。
山门塌倒是道正修缮时提前做的手脚，牌匾正好飞到我面前断裂，自是用牵丝扣作。
我保持一脚阶上一脚阶下的姿势纹丝未动，直到尘埃落定，这才弯腰将裂为两半的高天观牌匾拾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转头看向焦业成。
焦业成脸色有些发青，恐惧的成分有，懊恼的成分也有，见我目光投过来，吞了吞口水，道：“惠道长，这个，这个，我一定会发函要求严厉追究施工单位责任……”
只是在我的目光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终于不敢再说话了。
我说：“这不是施工方的错，焦主任就不要为难他们了。是我这个弟子不肖，师门不愿意容我登堂入室，主持这祖庭之地啊。”
焦业成犹豫地看着成了废墟的山门，道：“可是，你不主持这高天观，谁来主持？小陆元君吗？”
我微微一笑，道：“焦主任，门派传承是内部事务，确定了之后，我们会报送协会批准，到时候一定请你来把把关，征得你的同意。”
焦业成呆了一呆，脸色由青转变。
他意识到了我话里暗藏的刀子。
总算没有蠢到家。
“惠，惠道长，我，我没有干涉高天观传，传承的想法，我，我只是想让你在金城住得舒心一些，我是一片好心啊。你要是不想住高天观，也可以住别的地方，无论哪里，都可以，我安排人给你收拾。”
我说：“我一个高天观弟子，不住高天观住哪儿呢？”
焦业成就是一呆，“啊？那你是住，还是不住啊？”
我没跟他解释，挟着牌匾，沿原路便往回走。
焦业成茫然地跟在后面，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到慕建国身上，凑过去，小声问：“道长，怎么称呼？”
慕建国回道：“我姓慕，道名一心，焦主任叫我小慕就行。”
焦业成说：“一心道长，惠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慕建国道：“焦主任，真人不是继承高天观祖庭的人选，哪能在观内无人的时候常住，让外人看了，不得以为他想要当祖庭主持吗？所以祖庭塌山门以示警告，既是警告真人不要有非分之想，又是向公告外人真人将来不会主持这祖庭。”
焦业成呆了一呆，道：“那，那惠道长住哪里？”
慕建国道：“大河村啊，小陆元君虽然只在那里住了几个月，但也是正经的高天观分观，真人住在那里正合适。”
焦业成迟疑地道：“可是，可是惠道长要代表高天观参加座谈会，住大河村合适吗？”
慕建国道：“焦主任，你可能误会了，我记得名单上落的惠真人出处是传统文化研究基金，不是高天观。”
焦业成“啊”了一声，就再没出声。
一路步行至岔路口，我对跟着的道正说：“大师，就不用送下山了，这山门还得麻烦你帮忙组织重新修一修，倒也不必搞什么修旧如旧了，便光新亮丽地建着，这里又不打算做开放景点，新人新气象才好。”
道正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记得了，请真人放心就是。”
我微一点头，一路下山。
到了山下，远远就瞧见停车场上多了好些车，都是一水的绿色丰田霸道，车旁都站着精壮汉子，或靠车抽烟，或三两说话，虽然没做什么多余动作，但身上满满的江湖匪气，还是让闲人退避三舍，以至于整个停车场都变得冷清了许多。
焦业成的身份却是不怕这些人，见自家车子被堵在里面，便招呼身后的手下，道：“小陈，过去让他们把车挪开，别耽误惠道长下山。”
他带着的那手下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听他这么一说，便露出为难神情，犹豫着不想往前上。
焦业成瞪眼催促了一遍，小陈才不情不愿地越过我们这一行人，小跑着往停车场方向去。
可他刚跑出没多远，却见停车场上的那一群匪气汉子都看向我们这边，立刻纷纷扔掉手里烟，急急忙忙聚成一起，黑压压地沿着山路往上走，气势汹汹，着实骇人。
小陈大约是没见过这场面，吓得哎呀一声，掉头就往回跑。
焦业成闹了个没脸，呵斥道：“你跑什么，他们要是敢惹你，我把他们都送进去，赶紧上去，让他们闪一边，别挡道。”
小陈愁眉苦脸，不敢反驳焦业成，却也不敢再往下去。
我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他们是来找我的。”
焦业成大为意外，道：“道长认识他们。”
我说：“不认识，不过他们认识我就行。”
这是实话，虽然靠着地仙会掌了金城江湖道，但我从来没有见自见过这些江湖大哥。
焦业成变得极为不安，张了张嘴，艰难地道：“道长，你是高天观弟子啊，要注意形象和影响啊。”
我哈哈大笑，拍了拍手上的断裂牌匾，道：“贫道江湖草莽一介，不跟江湖人打交道，难道要沐猴而冠，搭台唱戏扮小扭吗？年初离京时，赵开来送我去火车站，我曾说过一句话，你大约是不知道，想是来金城之前，没有仔细打听这里的关节。焦主任，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看在姜春晓的面子上，我送你一句话，以后记得吧。有些时候，看着难得的机会，其实很有可能是个天大的坑。你这样的出身，掉一次坑里，还能有机会爬出来，以后多点心眼，记得我这句话，要是再掉第二次坑，你怕是也爬不出来了。”
那一众江湖汉子已经走到近前。
为首的，正是六指。
六指到了近前，一个九十度鞠躬，道：“恭迎老仙爷回乡。”
后方一众江湖汉子乱糟糟地跟着鞠躬，轰然齐声大喝：“恭迎老仙爷回乡！”
一个比一个腰弯的低。
我将手中的两块牌匾扔给六指，道：“走，回大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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