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武见诸将皆神色凛然，已知众人将话放在心里，不禁暗自点头。
无规矩不成方圆，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若是堂堂正正的较量也就罢了，可若是倚强凌弱，仗着军功军龄欺负新人，他说不得要好好梳理一遍了。
想到军规，赵成武忽然的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柔柔弱弱却天生神力的小子。
这人令他印象深刻，堂堂男子汉，尸山血海都经历过来了，却有着一副妇人心肠，当真是可惜了一个将胚！
“沈迓呢？”
诸将神色古怪，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低头不语。
“嗯？！”
李成栋憋不住了，抬头说道:“启禀陛下，您上次不是下旨，令其回家闭门思过了不是，他已经有数月不曾归营了。”
赵成武仔细一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这厮不忍对科尔沁的老弱妇孺下手，导致杨敏以及何太冲等三百人丧命，已被他责令闭门思过了。
这些汉子，虽不是他所杀，却因他而死，他罪有应得！
现在想来，杨敏何太冲等人因他而死，相必这些时日，他定然也是自责无比吧。
“他住哪？”
李成栋与沈迓没多少交集，倒是一向当工具人的常威站了出来，躬身拱手道:“回禀圣上，沈迓家住在……”
京城，丰盛胡同。
此胡同在皇城西边，达官贵人为了方便皇帝的召见，便聚居在此。
沈府中，得知天子驾到，沈至绪大开中门，焚香净衣，早早的带着一群亲族家仆在大门下恭候大驾了。
“臣拜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赵成武也是第一次打量着眼前这个人，沈至绪！
何必胜攻湖南时，图省事，许多地方都是传檄而定。
而此人在崇祯十六年时，便任湖南道州守备。
他是为民族大义也好，为仕途也罢，反正是降汉了。
“平身吧，沈迓呢，怎么不见他？”赵成武打量了一眼人群，未见沈迓的人影，于是开口问道。
沈至绪躬身拱手，满脸疑问，道:“陛下莫不是忘了，小女奉旨面壁思过，不然定然要来迎驾的。”
“小女？”
沈至绪点了点头，肯定道:“陛下若是来寻沈迓的，臣府中只有小女一人乳名叫沈迓，至于其余人，皆无人取此名，臣句句属实，不敢欺君。”
“陛下要找一个叫沈迓的，想必定然是我家那假小子无疑了。”
“嗯？！”
赵成武眉头一皱，想了想沈迓的性格，在想想她的装扮，柔弱娇小，也无喉结，当初只当她年纪小，想不到那么多，没想到竟然是个女的。
谁特么能想到，双手抡大锤的沈迓，竟然是个女的？！
沈至绪见天子神色，便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解释道:“不敢隐瞒天子，小女本名沈云英，自幼善武，善用一双擂鼓瓮金锤……众所周知，臣在崇祯十六年任道州守备，那年农民军四起，臣忙于公务，一直疏于教导她……后来翁老弟前来拜访在下，小女便一直跟在他身边……”
如果是沈云英，便解释的通了，赵成武叹了口气。
历史上，张献忠进攻道州，其父战死，她束发披甲，率十余骑夺回父尸，并大败起义军，解道州之危，因功敕封游击将军。
“如此说来，倒是个巾帼英雄！”
赵成武由衷的感叹一声，在那个男儿卖身求荣的乱世，能在史书上留下笔墨的女子并不多见。
秦良玉、沈云英、西娥丽……
赵成武边走边问道:“她在哪？”
沈至绪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指了指一处房子。
赵成武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让众人停下，独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满是酒气，一片黑暗，没有半点光亮。
当啷一声，一个酒缸子咕噜咕噜滚到赵成武脚下。
一个娇小的人，披头散发一副颓废的模样，正仰头喝下一口又一口烈酒。
喝的既是酒，也是歉意。
那是三百条汉子逝去的生命。
“陛下……”
她开口道，她知道来的是谁，从刚刚迎驾时唱名就知道，但她不想动，一点也不想。
“别喝了。”赵成武知道这种难受，也不说话，走到她面前，捡起地上的酒坛子，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
“不喝……我又能做些什么…我害死了他们…”她自嘲一叹，目光里没有半点焦距，宛如行尸走肉。
“沈迓……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沈云英才对！”
赵成武喝了一大口，也开始有些上头了，开始没头没尾的说着。
“沈云英，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借酒消愁装深沉？！”
“你给朕听好了，你的命，是杨敏给的，是何太冲给的，是那三百弟兄给的，不是你自己的！”
“三百条人命换一个醉鬼，不仅是他们不答应，朕，以及天下百姓，也不会答应！”
“你就想这样不人不鬼混下去，这样就能坦然面对他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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