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这次要送布匹的朋友，不是别人，就是秦家的老夫人秦筝游。
他和秦筝游是多年的至交，在秦筝游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时，他们就认识了。
那时方渡偶然下山一次，到人间拜访另一位朋友。路过一处宅院时，正看见秦筝游手忙脚乱地往墙外面爬。
墙外有一棵高大的槐树，白色的花穗像串起来的米珠。不识花好的秦筝游就这么挂在了树上，脸红红的，见到树下的方渡，急忙向他挥手求助。
若是别人，方渡就不插手了。但秦筝游脑子转得快，喊了几声看人家不理睬她后，立刻改了说法。
“这位美人！大帅哥！请你救救我吧！”
方渡可以拒绝一百个麻烦，但他不能拒绝一个诚实的人。
“看你这么坦诚，我救你下来。”
“……”
他单手随意掐了个诀，秦筝游在空中一翻身，轻盈落下，咦了半天。
方渡帮了她的忙，也不打算逗留。正要走时，背后却挂了个小尾巴。
秦筝游个子矮，跟方渡说话要高高仰起头，像只小小的画眉鸟。
“仙人！你会法术！你是仙人！”
“我不是仙人。”
“但是你长得好看！”
“……好吧，我也可以是。”
秦筝游拍了一顿马屁，拐弯抹角说她的目的，她要跟着方渡学法术。
方渡很坦诚。
“我不收徒。”
“那能不能为我破个例？我会给你很多钱。”
“我也不缺钱。”
“……”
方渡倒是好奇，她要学法术干什么。
秦筝游说她要远离原生家庭。
“……”
搞了半天，原来是小孩子要离家出走。看她身上没有伤，性格也活泼。方渡猜是被家里惯坏了，转而要把她顺着墙头扔回去。
“好了好了，闹剧就到这里吧。再晚就赶不上回家吃饭了。”
“唉唉唉！别把我扔回去啊！”
秦筝游的肚子在咕咕叫，她说她不想回家吃饭，想在外面吃。方渡让她别任性了，这时秦筝游说她请客。
“行。”
“……”
两人就是在方渡请木照吃饭的这间酒楼用的午膳。秦筝游吃饭，吃着吃着就哭起来，说家里的日子太苦了，爹娘每天逼着她学好多东西。
秦家是做生意的，秦筝游有个哥哥考取功名了，这下继承家业的事就只能由她来做。
秦家父母很看重她，秦筝游又聪慧。但高压之下孩子就叛逆了，整天想着出去玩。
方渡一听，这好办。
他主动找到秦筝游的爹娘，用渡已堂的名义，说他看小秦姑娘有天赋，想把她带去培养一段时间。
渡已堂的名气大，秦家夫妇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立刻把孩子打包走了。
方渡也没做什么，就带着她到无名山过了一个月的苦日子，不管做什么农活都带上她。
一个月后，秦筝游哭着要回家。
方渡达到目的，富二代改造计划，成功。
在那之后，两人成为了朋友。秦筝游成年后性格就稳重许多，他们家经常和渡已堂做生意，方渡也算是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起来。
后来秦筝游自己选了夫婿，也是很优秀的青年。两人算是两情相悦，又有共同语言，是一对眷侣。成家之后，方渡和她的往来就少了。不该说遗憾，只能说人在每个年龄都有自己的际遇，方渡是停留在她年少时的人。
虽然见面少了，但每年秦家都会给无名山寄礼物，方渡也是。秦筝游喜欢他染的布匹，一年要裁两三件新衣，方渡这趟来，就是为了把布送给她。
秦筝游的夫婿在数年前去世，去年方渡来见她时，她的身子骨还硬朗呢。
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事情竟然变得这么快。
秦家的三个孩子，方渡也知道。长子秦楚越，次子秦楚南，三女秦楚梦。
这个三女和两个哥哥年龄相差极大，因为她是秦筝游捡来的孩子。但和两个亲生儿子相比，她更偏爱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据说因为这件事，长子和次子不止一次与母亲闹矛盾。
方渡对于秦家的家事没兴趣，他一个外人，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只是想起秦筝游，想起自己和她的初遇，现在又得知她溘然离去的消息，心中难免伤怀。
木照自从知道这次要来拜访的秦老夫人离世后，也变得闷闷的。他想要安慰方渡，但他又一向不会说话，最后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
“先生，你可以靠在我宽阔的肩膀上面哭。”
“…………”
方渡原本还伤心着呢，听他说这胡话，没忍住，拳头竖起来，敲在他的头顶。
秦家的宅子一如记忆中的那样，院子外的槐树开花了，纷纷扬扬一地落雪。木照绕着那些娇嫩的花瓣走，跳来跳去，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爱。
方渡由着他做出这种幼稚的行为。等到秦家宅子的门口，才拍拍他的手臂，让他规矩点。
木照老老实实跟在方渡身后，看着眼前深色的宅门缓缓打开，像一张要把人吞进去的巨口，他莫名心底一凉。
守宅的老仆早就认识方渡。他费力睁着眼睛，发现是无名山的方居士，连忙把他请进来。
方渡走进去，里面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
他最先看到的是两个儿子。他们似乎发生了争执，大哥秦楚越正在训斥二弟秦楚南。
等方渡露面，秦楚越停止了呵斥声，带着垂头丧气的弟弟，来到方渡面前。
“原来是方先生来了。”
秦家这两个儿子待他从来不怎么恭敬，方渡也不甚在意他们散漫的态度，敷衍地应付两句。
他说他来送秦老夫人最后一程，秦楚越却露出为难的神情。
方渡不让他打哑谜。
“可是有什么难处？”
“不，不，没有……方先生请随我来。”
方渡跟着秦家长子进入灵堂，余光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同时有一道不算友好的视线在盯着他。
方渡转头，看见游廊柱子后面闪过一道身影。对方匆匆离开，只留给他一处白色的衣角。
这暗中观察着的人……应该是秦家的三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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