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如流沙而逝，临近落暮，已初见繁景，十里长街连市井，长河散流蔓延贯穿，月桥四顾阁如林，处处灯火万彩盛。
原先因白日的凶杀案而传得人心惶惶，事后公廨贴出一纸告示，庆典照旧举行，全城民众通宵达旦，为此各街各道出现一批批浩浩荡荡的军队，分散开维持秩序。
随着夜色变深，人们逐渐沉浸在热闹中，放灯观台戏，星稀萤点点，目之所及一片祥和繁盛。
戌时三刻，仪仗左右两队，珠玉垂帘步辇在前，身后跟随着好几辆马车，百姓们退至道路旁注目着，一路行至城西。
暗市先前划分在一片小巷区，近几日经过整改而扩大了范围，其中林立相连的阁楼尤为醒目。
步辇抵达，缓缓放下，人们翘首以盼，紧盯着那珠帘撩起。
一袭赤红鎏金缎面广袖长裙，翠珠金钗绾青丝，簪凤高髻，弯弯黛眉山，美眸半敛，步步而下，一举一动，尽显端庄华贵。
众人不由得看呆了眼。
传言漫天人尽皆知，印象中本该是个妖艳狐媚子的模样，没想到竟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如此看来，当朝地位最高的女子，名不虚传。
在无数目光的簇拥中，走入主阁，半晌过后出现在最高的那层栈道上，平视远眺，盛景尽收眼底。
而后，百姓们纷纷屈身行拜，但拜完久久都没有听到上面的话音。
正当疑惑之际，侍卫们里的霍凛站出来，高声喊道："传殿下口谕，今夜满城欢庆，元柳至富襄十三坊，即刻起至卯时，各临街店铺皆限免，酒宴畅玩、戏台歌舞、银花烟火秀尽有，通宵达旦，万民同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怀疑听错了，顷刻间哗然一片。
"元柳到富襄，畅玩限免……这、这可是从未有过。"
"别管真的假的，先去了再说，老子要喝清元坊最贵最好的酒，彻底敞开肚皮！哈哈哈哈！"
"快快快，我记得有几家成衣铺，蚕丝缎面最为稀有珍贵，去晚了可就都被抢没了！"
百姓们兴高采烈，携亲拉友，短短一刻间全都散了，整个暗市瞬间变得空荡，只独留下看护的侍卫们，以及楼上的一行人。
美酒佳肴，左右为席，所有说得上名的官者都在场，就连对外称病的陆黔都被"请"来了。
席边上皆是持刀的侍卫，利器出鞘，雪亮的寒刀锋芒熠熠，众人微垂着头，如坐针毡，大气不敢出，主位上的她一脸和善，笑意浅浅。
"来际州的时日不久，但本宫却见识了许多。"
"官官相护，以权谋私，勾结外朝、江湖术士，官商内外同谋，蓄意谋杀当朝长公主，更甚者欲移花接木、举兵谋反。"
楚嫆轻笑摇了摇头，"际州地不大，贪官奸佞倒是不少。"
"蛇鼠一窝，今个总算是都到齐了。"
视线瞥向离自己最近的徐闫，话锋一转，冷声暗讽："徐都督，如此热闹欢庆的时刻，不应该领大家伙举杯致词吗？"
徐闫默默咬牙，无动于衷。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青黛的声音——
"殿下，人还没齐呢。"
她抬眸看去，青黛押着五花大绑的恩娅带入里堂。
楚嫆饶有兴趣地勾唇，"哦，差点忘了。"
"你们快瞧瞧，这人长得跟本宫简直一模一样，若是皇帝瞧了恐怕都以为自己又多了个皇姐呢。"
在场的众人偷瞄，不少人都一脸诧然，唯独几个知情者，神情淡漠。
楚嫆笑意嫣然，明知故问地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恩娅扫视一圈，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在，最终视线停留在前方的徐闫身上，满心愤愤之气无处发泄。
怒极反嗤笑，"一群没用的废物！"
青黛眉头一皱，对着她的膝窝就是一踢，恩娅腿一屈跪了下来。
"殿下，此人名为恩娅，乃是异族人士，混迹于江湖，擅易容之术，来到际州盘踞暗市，表面是靠经商立足，实则常接暗杀任务来营生，城内有多起凶案，公廨官员无能昏庸，置之不理。"
"后面与官交利勾结，久而久之，势力深扎此地。"
"说来更详细的易容案例，徐都督和陆刺史应该更为熟知。"
楚嫆瞧向陆黔，"陆刺史，就你说说。"
陆黔冷汗直冒，被点名的这一瞬，心咯噔一下子凉了半截，畏畏缩缩地站起身，一脸惶恐为自己辩解，"殿下，此、此女确有凶案在身，下官一直命人缉拿无果，不曾想居然就藏在这暗市里……"
"究竟是缉拿无果，还是故意放任不理？"她冷声质问。
陆黔吓得立马噗通一跪，"这一切都是徐都督他们一手操持的，下官想反抗但无能为力，还望殿下明察啊！"
徐闫再也沉不住气地斥骂回去，"好你个陆黔，事到如今还想着推卸责任！？"
"你以为将事情都推在我身上，你们就能相安无事了？"
说着站起身来，直面硬刚，"楚嫆！你还有脸说老子勾结外朝，难道你就没有吗！"
"当初远赴漠北腹地，难道不是靠这副狐媚子的嘴脸，搅弄风云挑起乱战？事后安然无恙地回来，定是跟那新可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青黛气得利剑蓦然出鞘，楚嫆一脸淡然地抬手示意她莫动怒。
"红颜祸水，贯会妖言惑众，不单是当今昏君，就连这外朝君主都被你迷了心窍！"
"身为一个女人，权倾朝野一手遮天，还能勾引外朝，这江山迟早会毁在你这个妖女手上！"
楚嫆不恼，瞧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每一句话都能让她止不住地想要发笑，甚至鼓起了掌，"这么说来，本宫竟如此厉害。"
"你方才那么一提，好像确实又漏了个人。"
此话刚落，门外果然传来脚步声。
众人扭头看去。
尉迟晏在前，身后跟着两名随从，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到宴堂中间。
他屈身行拜礼，挺直腰杆后对徐闫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徐都督，这么快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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