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舟除了对莫庭轩 —— 那个实际应该是秦庭轩的身份有些意外之外，其余的事情倒感觉都在意料之中。
只是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脑海依旧仿若一团乱麻，尤其是涉及顾秦两家那些错综复杂、隐晦难明的旧事。
多少次了，他都想要彻底揭开那些盖子，可总是没有机会，现在郅雨薇的出现，让一家人有了聚在一处的机会。
他觉得是时候将心底积压已久的疑问倾吐而出了。
顾雨舟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坐在上首的爷爷顾风垚，声音略带一丝颤抖却又透着坚定：“爷爷，我想知道，当年顾家老宅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又为何能被提前送出去？还有…… 我的父母，他们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顾风垚像是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击中了心底最柔软、也最尘封的角落，他长叹一口气，那悠长的叹息声仿佛穿越了数十年的光阴，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悲戚。
许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院内每一个熟悉而又带着探寻的面容，最后停留在顾雨舟满是期待与焦灼的脸上，开启了那段被他深埋心底、不愿轻易触碰的往昔回忆。
“孩子，我本想着，这辈子就把这些事儿烂在肚子里，躲到五台山附近，图个清净，远离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纷争。可如今，你既然问起，有些事，也该让你知晓了……”
顾风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若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岁月的重量。
“当年，天下大乱，战火纷飞，那是个动荡不安的年代。秦家人，趁着战乱，对咱们顾家人痛下毒手，手段极其狠辣，妄图将顾家彻底击垮。
他们谋算着顾家的一切，种种行径，令人发指。好在，天不遂人愿，全国解放的曙光很快就驱散了阴霾，他们的阴谋没能得逞。
新社会来临，咱们顾家人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危险已过，过了段相对平静的生活。虽说秦家人在当地新政府里有些许人脉，可也没再明目张胆地对我们怎样。但现在回头想想，他们哪能真的放下对顾家的惦记，暗地里，依旧留意着咱们的一举一动。”
顾风培此时微微动了动身子，插话道：“大哥，这几天咱俩闲聊，我发现个蹊跷事儿。你还记得当年咱们互通的那些信件不？我仔细一琢磨，不对劲啊，咱们互相寄了不少信，可大多都石沉大海，彼此都没收到。唯有那封只有寥寥数字的信件，我是收到了，可你却说没寄过，这到底咋回事？”
顾风垚眉头紧锁，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疑惑与无奈：“我确实没寄过那封信，这事儿，太蹊跷，就跟这一团乱麻似的，找不到线头。”
院内的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满心纳闷。顾雨舟更是拧紧了眉头，心中隐隐觉得，这背后似乎还有隐秘。
顾风垚轻咳一声，继续沉浸在回忆里：“后来，那场席卷全国的十年浩劫来临，顾家，彻底陷入了深渊。
当时给顾家扣的帽子，主要有两个。一是说咱们顾家是劣绅之家，祖上无德，剥削穷苦百姓，成分不好；二是污蔑你二爷爷他们留学海外，是里通外国。就这两顶大帽子，压得咱们顾家喘不过气来。”
说着，顾风垚缓缓挽起腿上的裤子，露出小腿肚子上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目。
“看看，这就是当年那些疯狂的红卫兵小将给我留下的‘纪念’。”
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环顾四周，目光中满是悲戚，“你们可知，雨舟的亲奶奶，是怎么没的？还有，风坪他不是终身未婚，他是有妻子的，可她们，都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没了……”
众人皆是一惊，面露骇色，他们从未想过，家族的往事中，竟还隐藏着这般沉痛、隐秘的伤痛。
大家心急如焚，纷纷开口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风垚已是老泪纵横，泪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簌簌滚落，打湿了前襟。他颤抖着嘴唇，艰难地开口：“那些年，顾家人被批斗，那是家常便饭啊。小舟啊，你，你奶奶是被他们活活打死的啊，就在批斗大会上上，那些人…… 那些人丧失了人性啊！风坪的妻子，不堪受辱，一根麻绳，就那么去了……”
“这背后，都是秦家人造的孽啊！” 顾风垚抹了一把泪水，眼中恨意汹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个字都仿若带着血与泪。
“大哥，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同样泪流满面的顾风垭，带着哭腔问出心中的疑惑，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的残躯。
顾风垚接过顾凝秋递来的抽纸，擦了擦眼泪，缓了缓情绪，继续说道：“当时，咱们被蒙在鼓里，只知道顾家成了众矢之的，人人喊打。直到运动结束后，几个当年闹得最凶、斗得最狠的人，许是良心发现，偷偷告诉了我真相。原来，这一切，都是秦家人在背后搞鬼。他们背地里写黑材料、口头举报，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撺掇不明真相的人，对咱们顾家展开无休止的揪斗。”
顾风垚的目光转向顾雨舟，眼中满是心疼：“小舟啊，你爸爸当年还小，可也没少遭罪。有一回，那些人趁着四下无人，揪着他逼问顾家祖辈留下的财宝藏在哪里。你爸爸凝毅，他根本就不知道啊，可那些人不信，以为他嘴硬，对他一顿毒打……”
顾雨舟听到父亲的名字，仿若一道电流击中全身，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知晓父亲的名讳，听着父亲曾经遭受的苦难，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心中恨意与悲戚交织。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家族这些隐秘的伤痛揭开，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那些造孽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顾风垚的讲述仍在继续，小院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重，仿若那逝去的苦难岁月，化作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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