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屈辱的陈年旧事，淑妃从未主动对人说起。如今开口，便似找到了发泄口，开始讲述起来。
“她是兰家千金，自小美貌聪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后又有幸入东宫为太子妃，夫妻恩爱，鹣鲽情深，世人无不艳羡。而我…”
淑妃顿了顿，神情落寞。
“我母亲是舞姬，我生下来就被质疑血统，养在兰家也不过是个任人差遣的丫头，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谁都可以欺负，没饿死都算幸运。”
谢京辞沉默。
淑妃的过往，系统同她说过，但没有这么细。
“九岁那年，父亲突然发现了我，他盯着我看了许久，说了一句‘你比你娘有福气’，然后就给我上了族谱。”
她说到这，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我上头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底下弟妹七八个。为了在族谱上给我腾个位置，我那位清正廉洁的好父亲，让人停掉了正发热的三姐姐的药，我便顶替了她的身份和名字，有了另一个母亲。”
这戏码，可真是熟悉。
利益至上的男人们，是不将女人当人的。
“我诚惶诚恐的被送进了宫，彼时那位皇后堂姐刚刚丧子。”淑妃语气忽然低了下来，轻轻道：“她是这世上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她比先太子大不了几岁，诚徽皇后拿她当半个女儿养。
教她读书习字，给她做漂亮的衣服，住最漂亮的房子。
那是她从来不敢奢望的生活。
最初，她是感激的。
“我以为我得到了救赎，可是…”淑妃忽而话音一转，眼中生恨，“她生皇长子时伤了身，迟迟未能再有孕。兰家本不是什么显赫名门，靠着她才起来的。若皇后无子，将来储君之位旁落他人，兰家焉能有活路？”
也怪兰家自作自受，仗着皇后的势，在外作威作福，搞得满朝怨言，最后成功把自己作进了天牢。
“为了兰家，为了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她将我献给了陛下。”
淑妃手指紧握成全，哪怕过了许多年，那种屈辱感仍旧挥之不去，“从前她告诉我，咱们女人万般不得已，更要爱惜自己。读书才能明理，心中敞亮不惧风波，才不会被人给欺负。等我长大了，就给我择一户好人家，一辈子安安稳稳，幸福顺遂。我满心期待，对她感激涕零。可是——”
她咬牙切齿，“我马上就及笄了，她却突然告诉我，这天地下最尊贵的男人是陛下，只有做陛下的女人才最风光，从此后就没人敢再瞧不起我。我不愿意，哭着求她。她头一次变了脸色，狠狠打了我一耳光。”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仿佛从未消失，淑妃仍旧记得当时的心情。
“她疾言厉色的对我说，我姓兰，这条命，这几年的安逸富贵，全都是兰家给的。世上从来没有白掉的馅饼，我既承了这些恩情，自当回报。呵~”
淑妃满脸讽刺，“兰家血统是有多高贵？她生在锦绣堆，万人追捧，就以为世间光明再无苦难。”
她那位父亲，从头到尾就没有真正认可她。
连名字都是别人的。
从上族谱那一刻起，她就被迫背负了一条人命。
好日子没过几年，她还要被迫为这个家族牺牲，做一个生孩子的工具，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躺到那个她称之为姐夫的男人床上，完成他们口中的‘家族大义’。
她还记得侍寝那晚的场景。
男人没有半点耐烦心，好似完成一件任务一样，十分勉强。
她在屈辱的疼痛中，失去了童贞。
而这一切在那些人眼中，是殊荣，帝王施舍的宠爱，她只能跪着谢恩，没有说‘不’的资格。
他们打心底里觉得她卑贱，不配站着做人。
她就偏要活出个人样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
诚徽皇后怀孕了。
而她自己，也紧随其后，怀了身孕。
淑妃看向谢京辞，“孙嬷嬷有没有告诉过你，当初你为何会走丢？”
“我知道。”谢京辞神情淡淡，“兰家下狱，她必须要生个儿子册封为太子才能求一个赦免令。我还知道，如果不是你月份不足，我就会和老七掉包。也或者，你‘难产而死’，她诞下龙凤双胎，祥瑞之兆，大赦天下更顺理成章。”
淑妃久久无言。
这些事，也是她后来才想明白的。
兰家一开始就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借腹生子的工具。
若非那晚宫变，诚徽皇后死了。
等到她生了儿子，也会被抢走，自己的下场自然只有死。
大抵是上天也觉得她太可怜，所以给了她一线生机。
兰静雅死了，文宣帝悲痛欲绝之余，忽然从她身上找到了发妻的影子，于是她成了宠妃。
至少外人眼里是这样。
事实上文宣帝对着她，大多时候哦也只是和她怀念兰静雅，否则她宠冠后宫那么多年何至于只有谢庭煜一个儿子？
不过无所谓。
尽管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她的儿子却能继承他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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