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葭也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厨房就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了，她本着不给凌宋添乱的想法，乖乖地在旁边搭把手，顺便跟凌宋聊他母亲的事。
凌宋似乎真把乔葭当朋友了，她原以为凌宋不是那种愿意随随便便把家里的家事说给外人听的性格，可这次对凌宋却有了极大的改观，她还记得自己从前每次问起凌宋的家里事，凌宋从来不肯说，甚至偶尔会发脾气，以至于连乔葭都对他的家事讳莫如深。
“你妈妈好像还挺喜欢热闹的，葛慧敏这人优点很多，最大的优点就是很擅长开导人，我把她找来跟你妈说说话是不是神来之笔？”
凌宋只是一味地笑，他也认为家里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能陪妈妈多说说话那是最好不过的，妈妈每天在家里没人可以说说话聊聊天，什么事都压在心里，就算有他这个儿子作陪又如何？儿子终究只是儿子，根本无法做到分担她的真正压力，凌宋知道母亲心里藏着很多很多的事情，他们的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压力最大的就是母亲，正因为内心抑郁难解，身体才会一天比一天垮。
“乔葭，你怎么不问问我爸爸的事情？”
凌宋居然主动提起父亲，乔葭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他怎么会主动说起这件事呢？父亲对他来说应该是心里一个无法填平的疙瘩，她还以为他心里对待父亲是有着很大的怨气的，带着母亲躲到这个小地方清净不就是为了躲避那些事情吗？
“这是你的私事，我问这个干什么？我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
“但我不相信你没听说点什么。”
“道听途说来的都不是什么真事，我不会把那些不知道真假的事当真。”
“那如果是真的呢？”
凌**静地笑了笑，他的注意仍集中在灶台上，语气显得格外洒脱，像是正努力地一层一层剥开自己的保护伞，想让别人看见他藏在心里化不开的那些秘密。
乔葭明白要平静地说出这些被外人看来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需要花费多大力气，她不想去揣测凌宋的目的，却有些心疼这个把所有秘密都藏在心底的少年。
“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是心思太重了，不要有那么强的集体荣誉感，你家里的事情是你家里的，你是你的，又不是你做的事情，你不用觉得像是套牢你的枷锁。”
凌宋的年少时光并不幸福，这一点千真万确，乔葭当然也知道，她跟姜琳唯一因为这件事交流起冲突的那次，姜琳就嘲讽过她根本不了解凌宋，更不了解凌宋的曾经有多凄惨，姜琳嘲讽她只会享受凌宋带给她的光环，却无法抚平凌宋心里的多年创伤，乔葭始终记得姜琳那会儿的冷嘲热讽，把自己凌驾于他们的感情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乔葭对凌宋的感情可悲又可笑。
现在乔葭懂了，不枉费她来这里走这一遭，也更加能够看清凌宋的过去和未来，凌宋明明是个很温和平静的男生，年少温润，与二十年后的他判若两人，两相对比，她似乎更喜欢眼前这个隐忍温和的凌宋，少了锋利的锋芒，却又有自己的傲骨。
厨房里冒着滋滋的炒菜声，热烟滚滚，将外面的声音淹没。
乔葭靠在身后的瓷壁上，想出去，却挪不动脚步，她感受到凌宋需要陪伴，尽管他从不会主动开口要求。
“我爸，不知道结交了一群什么样的狐朋狗友，惹了事进去了，还把人打进医院，对方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让我爸坐牢，我妈想把我爸弄出来，把家里全部积蓄都搭进去了还是没能成功，我们搬来之前，我爸被判了三年，我妈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那个地方到处都是指指点点的风言风语，我实在不放心，我要是去上大学了，我妈一个人怎么在那种地方待？我想着换个地方换个环境，说不定我妈的心情也能渐渐好起来，但我妈，好像心里一直都放不下，前几天我还听到我妈在跟那里打电话询问我爸的情况，我有时候真想跟她说，我爸都那样了，有什么可放不下的，可我妈就那样了，跟了我爸一辈子，更不可能放弃我爸，我觉得可能是我错了，我觉得我爸拖累我妈，我妈觉得我铁石心肠。”
乔葭安静地听着：“所以你跟你妈吵架了？”
“也不算吵架，起了点争执，我妈想让我去看看我爸，可我不想去，我爸既然做错了事就该在里面好好反省，我妈生怕他在里面受了苦，一直想拿钱打点。但说实话，我们家哪还剩下多少钱，一部分被我爸的事败完了，一部分用来给我妈治病，我妈现在这个情况，我更不可能答应拿那些钱去打理我爸的事。”
凌宋这么做其实是没错的，毕竟留在外面的人还要过日子，不管是凌宋还是凌母，目前都没有经济来源，只能靠着手里剩下的那些钱过日子，而他父亲既然已经进去了，事已成定局，真不必再浪费更多精力和金钱。
“我妈这两天都不怎么搭理我，我想她应该还是对我不想管我爸的事情耿耿于怀，她满心都是我爸，但我爸可没少做对不起她的事。”
“凌宋，你要是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就要坚持下去。”
“那你呢？你觉得我做得对不对？”
凌宋看向乔葭，那双眼睛里干净得不掺杂一丝杂质，让乔葭顿时无所遁形，她想逃避他的视线，才发现自己早就被他这双眼睛深深地吸引，哪怕隔着十五岁的年龄差，她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眼底散发出来的真情实意。
乔葭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如果是我，我也会在有限的能力范围内先保住母亲。”
这就是乔葭给他的答案，也是心底真正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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