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娇娇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甚至不忍心去看欧阳墨妈妈的眼神，那眼神里的卑微和欢喜，都在刺痛她，她低着头，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思绪纷杂。
啪——
病房里传来摔杯子的声音。
她猛地站起来冲了进去，只见欧阳墨一脸愤怒地瞪着欧阳妈妈找来照顾他的男护工。
谭娇娇一脸疑惑，看了看小心翼翼收拾玻璃渣的男护工，问道：“怎么了？”
男护工四十来岁，看起来沉稳内敛，他瞥了一眼盛怒中的欧阳墨，小声说道：“他想上厕所，我给他拿尿壶，他不干，非要去卫生间，我一个人实在不好弄他去卫生间上厕所，结果就发脾气了。”
谭娇娇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先把这些东西丢出去吧，我跟他谈一谈。”
男护工赶紧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出去。
谭娇娇坐在陪护椅上，看着欧阳墨，他下巴上长了一圈胡子，看起来老了起码十岁，可是发脾气的样子，还是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儿。
她淡淡地问他：“欧阳墨，你还想站起来吗？”
欧阳墨一脸颓丧，像是犯错的小孩儿一样，不敢抬头看谭娇娇，低声说道：“我还能站起来吗？医生当着我的面说的，恢复的可能性很小，当时我冒着不要命的风险保住了腿，可是，保住又有什么用？”
“可能性很小，并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你保住了腿，就还有站起来的可能，就算是当时你没有保住腿，也还可以用义肢，现在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你对护工发脾气，站起来的可能性就会变大吗？”
谭娇娇面无表情地看着欧阳墨，想象着当时他大吵大闹非要保住腿的样子，眼眶微微泛红，是啊，他这样的一个人，如果真的截肢，怕是真的，很难活下去。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还能怎么做？我知道，我不应该对他发脾气，可我是个人啊，我不能接受躺在床上上厕所这样的事情，我不能接受！”欧阳墨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里是愤怒和绝望。
“可是你站不起来，欧阳墨，你自己也知道，你现在想要自己上厕所是不可能的，不能接受在床上上厕所，难道你能接受尿裤子？”谭娇娇依旧面无表情。
欧阳墨不可置信地看着谭娇娇，眉头紧紧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丧气地缓和了情绪，说道：“娇娇，我错了，我是个废人，不应该那么矫情，我现在还活着，就已经是老天爷给面子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哪还有挑三拣四的权利。”
欧阳墨紧紧盯着自己腿的位置，心里眼里全是绝望。
谭娇娇看着他要死不活的模样，眼里染上了一丝怒意，她盯着欧阳墨，说道：“既然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为什么要让我来？你妈妈又为什么求我回到你身边？怎么？你们两个想道德绑架我？就因为我曾经跟你谈过恋爱，所以现在你废了，也要我负责照顾你的后半生？”
“娇娇，我不是那个意思。”欧阳墨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理，就是觉得谭娇娇在他身边，他才有希望，就像溺水的人一定会拼命抓住那根漂过来的浮木，而谭娇娇现在，就是他想要紧紧抓住的那根浮木。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我以为我……我以为我快要死了，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好，现在，你见到了，你也没死，所以呢，我该回去了，你想要继续做个废人也好，想要发脾气也好，都跟我没关系。”谭娇娇拿起手边的包包起身。
“娇娇。”欧阳墨一把拉住了谭娇娇的手，欧阳墨的手上有输液针，谭娇娇不敢用力挣扎，只冷冷地看着他。
欧阳墨看着谭娇娇，说道：“其实我只是想说，我后悔了，我后悔我妈妈刁难你的时候没有坚定地站在你身边，我后悔我没有处理好其他女孩的问题，我后悔我说了那些伤人的话，我后悔了，娇娇。我不是想道德绑架你，我知道，我现在这样，根本就配不上你，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见你。看到你，我才安心。就像以前，每一次，我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只要跟你说，只要看到你，听见你的声音，我就能平静下来，你总能开导我，安慰我的。我就是想要你在我身边，我，我才觉得我还有希望。”
“好，我知道了，你想说的应该也说完了，但是，欧阳墨，一切都过去了，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你想站起来，那你就要自己努力复健，跟我没关系。”
“娇娇，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我只是想要你陪着我，求求你。”
看着欧阳墨，谭娇娇没来由的心软了，是的，他的脸和她记忆中他的脸重合了，每次只要她生气，他总是这样，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本来就答应了要鼓励他好好做复健的。
谭娇娇轻轻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但我会陪你一段时间。”
欧阳墨的眼里迸射出激动的光芒，说道：“娇娇，你答应我了？你愿意在我身边陪着我？真好，真好，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我保证，我会好好复健，我会努力重新站起来的，就算是我真的站不起来了，我也不会拖累你，我……如果我真的站不起来了，我会放你走的，娇娇，如果真的是那样，再舍不得，我也会放你走的。”
欧阳墨看着自己的下半身，两条僵硬的毫无知觉的腿被掩盖在被子下面，他已经大哭大闹过一场了，现在，他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医生告诉他，说他的腿可能保不住了的时候，他就说过，与其没了腿，不如别活了。
虽然冒着更大的风险，但是，至少他的腿保住了，还有站起来的希望，而且，娇娇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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