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霜望着铜镜中陆哲晏衬衫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永乐大典》残卷。窗外更漏声细碎如针，她却听不见——耳畔陆哲晏的嗓音正裹着蜜糖般的笑意：“四妹可知，汴梁西市'醉仙楼'门口的书摊，为何总爱挂着一面'字是粮食饭是爹'的酸诗匾额？“
“因为他们卖的是话本子。“姜云霜将朱砂笔蘸满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朵狰狞的墨梅，“三叔昨日翻到《酉阳杂俎》，说里面讲鬼故事的篇目最是畅销。“她突然转头，眼底映着烛火跳动的碎金，“可若换成你那些《福尔摩斯探案集》...“话音未落，陆哲晏已抓起案头佛手酥咬得粉碎，糖霜沾在细框眼镜上像雪粒。
“所以我要从我的世界带书来！“陆哲晏突然撑住桌沿逼近她，松木香气混着佛手甜腻扑面而来，“《红楼梦》够谈情说爱，《三国演义》能教人打仗，《聊斋志异》...“他忽然顿住，指尖抚过她腕间玉佩上的梅花刻痕，“啊对了，你二叔最爱临摹《洛神赋》，带套繁体版的《古文观止》如何？“
姜云霜耳尖发烫，忙用账本遮住涨红的脸。纸页后传来陆哲晏压抑的笑声：“别慌，我早想到文字问题了。“他忽然掀开衣袖，露出手腕上智能手表，蓝光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只要在搜索栏敲'繁体版'...“
“陆大人！“姜锦琛突然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个油纸包，“四妹快看！二叔在城隍庙门口贴了告示，说书斋要卖'西洋眼镜'！“
陆哲晏怔了怔，突然拍案而起：“妙极！就叫'明眸书斋'！“他转身在墙上刷刷画起招牌，墨迹未干便抓起姜云霜的手按在字迹上，“姜家女郎监制，包你看得清《千里江山图》里的蚂蚁！“
姜云霜抽回手的瞬间，袖中玉佩与陆哲晏的怀表相撞，发出清越声响。她看着墙上海棠花体“明眸书斋“四个字，突然想起三叔在军械库打磨刀剑时，飞溅的火星也在铁砧上开出相似的花。
“接下来是人口画像。“陆哲晏突然变出张泛黄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画着饼状图，“房陵城东三百户读书人家，西街两百商户，南坊...“他突然停顿，手指戳向姜云霜腰间流苏，“四姑娘的鎏金簪子，够在绸缎庄排上前三名交椅了吧？“
姜云霜脸颊绯红，却见陆哲晏已摸出支银簪在纸上勾画：“每月初一十五，让绣娘们在绸缎庄门口摆个'免费试戴'摊位，顺带卖《女诫》话本...“他突然抬头，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对了，二叔不善算计，让他去统计读书人家的藏书量，我来教他做柱状图！“
夜色渐深时，两人蹲在书斋改建的阁楼上铺陈竹席。陆哲晏掏出支激光笔，在梁柱间比划：“这边放《四书章句》，这边...“他突然被姜云霜拽住衣领，“等等！你打算把西市租来的铺面打通？那可是要惊动三婶的胭脂铺子的！“
“所以才要连夜装修！“陆哲晏转身时，月光恰好照亮他鼻梁上的细纹，“你看这榫卯结构，“他指尖拂过承重柱，“若在横梁上加装活动隔板，白天是书斋，晚上...“他突然掀开角落的锦被，露出底下堆满的竹筒，“就能变成临时的印刷工坊！“
姜云霜望着那些刻着现代字体的竹简，突然想起陆哲晏曾说《梦溪笔谈》里记载的活字印刷术。她摸出袖中帕子，将昨夜二叔悄悄塞给她的碎银子——那是他在西市偷偷卖掉的半幅《兰亭集序》摹本。
“陆大人，“她将银子轻轻压在竹简下，“这些...算是定金。“
陆哲晏突然抓住她触碰银锭的手，掌心相贴时摸到那道熟悉的梅花疤。窗外忽有夜枭啼叫，他低头吻住她颤抖的睫毛，在唇齿间含糊道：“四妹可知，我穿越时空最大的遗憾？“
“是什么？“姜云霜的心跳漏了一拍。
陆哲晏突然松开手，从怀中掏出本泛黄的《姜氏商行密档》，指着某页账目轻笑：“去年中秋，你往我嘴里塞的佛手酥，糖霜里掺了西域进贡的郁金香粉——可你知当时我多想...“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在密档上，晕染开朵朵红梅。姜云霜惊恐地扑上去，却见他吃吃一笑，将染血的手按在她眉心：“别怕，死神来了也会排队领号。“
当更鼓声从巷尾传来时，陆哲晏已消失在铜镜光影中。姜云霜望着案头未完成的装修图，突然抓起朱砂笔，在“明眸书斋“四个字旁重重写下“生死与共“。西厢房突然传来姜锦琛的惊呼，她将鎏金簪子狠狠扎进掌心——这次，她赌的不仅是书斋的成败，更是那个承诺过要教她“用火药炸开当铺“的傻子，能否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天还没亮透，姜家老宅的院墙外已传来梆子声。姜云霜揉着惺忪睡眼推开雕花木门，晨雾裹着桂花香扑面而来。她望着石板路上深浅不一的脚印，嘴角勾起一抹笑——二叔姜文博的草鞋印旁，竟混着几朵沾露的野姜花。
“四妹！“裴氏提着竹篮从回廊转出，鬓角簪的珍珠发簪微微颤动，“快来看这个。“她掀开篮盖，露出块浸着晨露的青玉镯，“西街王掌柜的，说是用漕船压舱的翡翠原石雕的。“
姜云霜接过玉镯时，瞥见大哥姜锦钰正蹲在井边淘米。少年裸露的小臂上沾着泥点，却将两斗糙米搓得粒粒分明：“二婶，这米要泡三个时辰才能蒸出松软口感。“他抬头时，眼底映着晨曦，恍惚间像极了当年在军械库擦拭刀剑的姜文昭。
“文昭！“裴氏突然朝院门方向喊道，“宸儿怎么还没走？“
厚重的云层裂开一线天光，姜文昭背着个虎头娃娃从东厢房跑出。他肩头的短打被晨露打湿，怀中的男孩却睡得安稳，小手还攥着半块昨夜剩下的佛手酥。“娘亲莫急，儿臣这就送他去私塾！“他低头想抱孩子，却不防被姜云霜截住手腕：“三叔，今晨的雾重，让锦钰送宸儿去吧。“
姜文昭刚要开口，姜锦钰已蹲下身。少年粗糙的手掌托住男孩腋下，虎头娃娃的鎏金铃铛在空中晃出清响：“二叔，您腰上那块玉佩昨夜硌着我睡觉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不如换我送宸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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